糧站辦公室裡，空氣像凍僵的膠水，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張有福癱在椅子上，麵如死灰，汗珠子“吧嗒吧嗒”砸在水泥地上，洇開一小片濕痕。糧站乾部臉色鐵青，捏著那張分糧底單和任務單，手指關節捏得發白。門外，交糧的隊伍探頭探腦，議論聲嗡嗡作響。
“咋回事？！鬨啥呢？！”一個洪亮又帶著焦急的聲音猛地從門口炸響！大隊長趙有田，裹著一身寒氣，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他顯然是得了信兒，一路跑來的，額頭冒著汗，軍綠棉襖敞著懷。
他一進來，就看見癱成爛泥的張有福，鐵青著臉的糧站乾部，還有門口那幾大麻袋沉甸甸的糧食，以及……站在糧袋旁，，渾濁老眼卻亮得像寒星一樣的李鳳蘭！
“趙隊長！您可來了！”糧站乾部像見了救星，趕緊把兩張單子遞過去，壓低聲音快速說了幾句。
趙有田接過單子，掃了一眼，眉頭瞬間擰成了死疙瘩！他猛地轉向張有福，聲音像炸雷：“張有福！咋回事？！這賬！咋算的？！去年五百！今年六百八？！漲了一百八？！分糧才漲一百？！那八十斤！哪來的？！啊？！”
張有福被趙有田的怒吼嚇得一哆嗦，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他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聲音細若蚊蠅，帶著哭腔：“隊……隊長……我……我算錯了……算盤……打岔劈了……手抖……寫岔了……”
“算岔劈了？！”趙有田眼珠子一瞪，像要吃人！他“啪”地一聲把單子拍在桌子上，震得算盤珠子都跳了起來！“張有福！你當我是三歲小孩？！算盤珠子能打岔劈八十斤？！你手抖能抖出八十斤公糧來？！糊弄鬼呢？！”
他指著張有福的鼻子，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
“我看你是耗子舔貓腚——作死！”
“整啥貓膩呢？！說！！”
“是不是把彆家的公糧！算李嬸子頭上了？！還是你算盤珠子底下長蛆了？！吞了公糧想肥私？！嗯？！”
“沒……沒有！隊長！我哪敢啊！”張有福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就……就是……就是核算的時候……多……多算了一戶的量……糊裡糊塗……就……就加李嬸子頭上了……”
“多算一戶？！”趙有田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他一把揪住張有福的衣領子，把他從椅子上提溜起來，像拎小雞仔似的：“張有福！你個癟犢子玩意兒！公糧任務！白紙黑字！紅戳大印！是兒戲嗎？！多算一戶？！你咋不把全屯子的糧都算她家頭上？！你安的啥心？！嗯？！”
“我……我錯了……隊長……我真錯了……”張有福哭喪著臉，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我這就改！這就改！”
“改？！”趙有田一把將他搡回椅子上，轉頭看向糧站乾部，臉上堆起歉意的笑：“同誌！對不住！對不住！隊裡工作失誤！賬算岔劈了！讓您見笑了！這任務單……作廢！作廢！我馬上重新核算！重新開單子！”
糧站乾部臉色稍緩，點點頭：“趙隊長，公糧征收是大事！馬虎不得！一粒糧都不能錯！趕緊重新弄！彆耽誤收糧！”
“哎！哎！馬上！馬上！”趙有田連連點頭，又狠狠瞪了張有福一眼：“還杵著乾啥？！滾回去拿賬本！重新算！再算錯！我扒了你的皮！”
張有福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衝出辦公室，差點撞在門框上。
趙有田這才走到李鳳蘭麵前，臉上帶著歉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李嬸子……對不住！隊裡工作沒做好！讓您老受委屈了！跑這一趟！還……”
李鳳蘭一雙眼睛平靜地看著他，沒說話。她身後的兒子兒媳們，也都沉默著，眼神複雜。
很快，張有福抱著賬本，像條喪家犬似的又跑了回來，在糧站乾部的監督下，哆哆嗦嗦地重新核算。算盤珠子劈啪作響，每一聲都像抽在他自己臉上。
最終，新的任務單開出來了。
“李鳳蘭戶！”張有福聲音發顫，頭都不敢抬，“應繳公糧……五百八十斤！高粱一百五！穀子一百八！苞米二百五！”
減了一百斤！
李鳳蘭一雙眼睛掃過那張新單子，沒接。她轉身，對王大柱他們揮揮手：“柱子！二強！過秤！交糧！”
王大柱和王二強，憋著一股勁兒，吭哧吭哧地把糧袋扛到磅秤上。糧站工作人員仔細過秤，登記。高粱一百五！穀子一百八！苞米二百五！一斤不多！一斤不少！
糧站乾部在任務單上蓋了紅戳，遞給李鳳蘭。
李鳳蘭接過單子，仔細看了看上麵的數字和紅戳。她沒說話，隻是把單子仔細折好，揣進懷裡。然後，她一雙眼睛，緩緩抬起，像兩盞探照燈，掃過癱在椅子上、恨不得鑽進地縫裡的張有福，最後落在趙有田臉上。
“趙隊長……”李鳳蘭的聲音不高，嘶啞，卻像凍硬的土砸在地上，帶著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公糧……”
“該交的！”
“一粒！不少！”
她頓了頓，一雙眼睛陡然銳利如刀，聲音帶著雷霆萬鈞的警告：
“不該交的……”
“冤枉的……”
“一粒！也不行！”
說完，她沒再理會任何人，，轉身，一步一步，踏著糧站冰冷的水泥地，朝著門外凜冽的寒風走去。王大柱他們扛起空麻袋，默默跟在她身後。夕陽的餘暉，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像一座沉默的山巒，壓得糧站辦公室裡一片死寂。
【懟人成功：獲得公道！獎勵發放：現金20元！全國糧票10斤！稀缺工業券3張！壽命+7天！】
【當前剩餘壽命：4個月零9天！】
李鳳蘭迎著寒風，一雙眼睛裡，沒有半分喜悅，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百折不彎的硬氣。她懷裡那張蓋著紅戳的任務單，沉甸甸的。那三張稀缺的工業券，像三塊小小的盾牌。她知道，這日子，還得這麼硬碰硬地過下去！一粒糧的虧，都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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