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院裡,空氣像凍僵的冰坨子,死沉死沉。王六子像條被抽了筋的死狗,癱在冰冷的泥地上,渾身篩糠,臉上鼻涕眼淚糊著泥巴,褲腿撕開個大口子,露著黑黢黢的腿肚子,一隻鞋不知跑哪兒去了,光腳丫子上全是泥。
院門口,孫大腳像尊黑鐵塔,杵在那兒,手裡那柄寒光閃閃的鐵鍬“哐當”一聲杵在地上,震得地麵一顫!他胸口劇烈起伏,眼珠子赤紅,指著地上的王六子,唾沫星子噴出老遠:
“李嬸子!你瞅瞅!你瞅瞅你家這癟犢子玩意兒!!”
“學了兩句城裡人放的洋屁!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在打穀場!當著全屯子老少爺們的麵!!”
“指著我兒子狗剩!罵他穿開襠褲!露腚溝子!有傷風化!丟革命群眾的臉?!”
“我操他姥姥的!!”
孫大腳越說越氣,聲音像炸雷:
“我兒子才多大?!三歲!穿開襠褲咋了?!拉屎撒尿方便!礙著他王六子啥事了?!他王八蛋管天管地還管人拉屎放屁?!還‘有傷風化’?!我呸!!”
“他那張破嘴!才是糞坑裡撈出來的!臭不可聞!!”
“今兒個!我非把他那張噴糞的窟窿!縫上!塞進茅坑裡!讓他嘗嘗啥叫‘有傷風化’!!”
“轟——!”
孫大腳的怒吼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趙春花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王大柱和王二強攥緊了拳頭,臉色鐵青,眼神複雜地看著地上的老六。張秀芬抱著嚇傻了的鐵蛋和妮妮,躲進了屋裡。
李鳳蘭沒動。她,站在院當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灘爛泥似的王六子,又緩緩抬起,掃過門口暴怒的孫大腳。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像一塊風乾了千年的石頭,隻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像兩口冰冷的寒潭。
“孫大腳……”李鳳蘭開口了,聲音嘶啞,像砂紙磨鐵皮,“你……消消氣。”
“消氣?!”孫大腳眼一瞪,“消個屁!李嬸子!今兒個你不把這小兔崽子交出來!我孫大腳跟你沒完!砸了你這破門!我也得把他揪出來!!”
李鳳蘭一雙眼睛猛地一縮!眼底那兩簇冰冷的火焰,“騰”地一下竄起三丈高!她沒再看孫大腳,而是猛地轉身,幾步衝到灶房門口!
灶膛裡的火還沒熄儘,紅彤彤的炭火映著牆根。李鳳蘭彎腰,抄起靠在牆邊那根又粗又沉、一頭還帶著火星子的燒火棍!燒火棍是硬雜木的,沉甸甸,油亮亮,握在手裡像條冰冷的毒蛇!
“老六!”李鳳蘭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震得房簷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滾過來!!”
王六子嚇得渾身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嗷”一嗓子就想往屋裡爬!
“給我滾過來!!”李鳳蘭的聲音帶著雷霆萬鈞的煞氣!枯瘦的手握著燒火棍,往前一指!
王大柱和王二強對視一眼,一咬牙,上前兩步,像拎小雞仔似的,把癱在地上的王六子架了起來,拖到李鳳蘭麵前。
王六子腿肚子轉筋,站都站不穩,哭嚎著:“娘!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孫叔!我錯了!饒了我吧!嗚嗚嗚……”
“閉嘴!!”李鳳蘭一雙眼睛像兩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釘在王六子臉上!她手裡的燒火棍,帶著一股灼人的熱浪和冰冷的殺氣,高高揚起!
“臭顯擺啥?!!”
“啊?!”
“學了兩句知青腔!尾巴就翹上天了?!就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了?!!”
“人家狗剩穿開襠褲?!礙著你眼了?!戳你肺管子了?!!”
“露腚溝子?!有傷風化?!!”
“你他娘的褲襠裡沒長那玩意兒?!你小時候沒穿過開襠褲?!你爹沒給你擦過屎把過尿?!!”
“還‘丟革命群眾的臉’?!!”
“呸!!”
李鳳蘭的聲音陡然拔高,像破鑼一樣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雷霆萬鈞的怒火和恨鐵不成鋼的痛斥:
“我看!就你這張噴糞的破嘴!才最丟人!最現眼!最他媽的有傷風化!!”
“知青?!知青好的不學!學嘴賤?!學刻薄?!學拿孩子開涮?!!”
“人家知青!教你怎麼種地!怎麼讀書!怎麼明事理!你倒好!學個屁!就學會滿嘴噴糞!欺負三歲孩子!!”
“你算個什麼東西?!!”
“癟犢子玩意兒!!”
“啪——!!”
話音未落!李鳳蘭手裡的燒火棍,帶著一股淩厲的破風聲,狠狠地、結結實實地抽在了王六子的後背上!
“嗷——!!!”王六子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整個人像被電打了一樣,猛地往前一竄!後背的破棉襖瞬間被抽開一道口子!露出裡麵紅腫的皮肉!火辣辣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我讓你嘴賤!!”
“啪——!!”又是一棍!抽在屁股上!
“嗷!!娘!疼!疼死我了!!”王六子哭爹喊娘,滿地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