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凍硬的土，一天天硌著人心過去。李家院裡，那股子血腥味和草藥味還沒散儘，像一層無形的陰霾，沉沉壓在每個人心頭。炕上，王小芬依舊昏迷著，臉色白得像糊窗戶的紙，呼吸微弱得讓人揪心。春丫胳膊上的血檁子消了些腫，但紫黑色的淤痕依舊刺眼，小臉也總帶著怯生生的驚恐。李鳳蘭，日夜守在炕沿邊，一雙眼睛像兩口熬乾了的油燈，死死盯著女兒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枯瘦的手攥著那張浸透血淚的認罪書，指節捏得發白。
周家莊那邊，卻是另一番光景。
周婆累得像條被抽了筋的死狗！家裡沒了王小芬這個“牛馬”，灶房的灰積了老厚！水缸見了底！豬餓得嗷嗷叫！雞餓得直啄牆皮！地裡的活堆成了山！周大山那個慫包，挨了那頓嚇，又寫了認罪書，像霜打的茄子，整天蔫頭耷腦，連門都不敢出！周老頭悶頭抽煙，屁用不頂！周婆自己？養尊處優慣了，哪受得了這份罪？！幾天下來，腰酸背痛腿抽筋，嗓子眼冒煙，心裡那點對王小芬的怨毒和刻薄，像野草一樣瘋長！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疼！
“不行！！”周婆猛地一拍炕沿！一雙眼睛裡燃燒著怨毒的火焰，“那個喪門星！必須弄回來！死也得死在周家！給老娘當牛做馬！洗衣做飯！伺候到死！！”
“還有那個小賠錢貨！也得弄回來！長大了還能換點彩禮！！”
“李婆子！那個老不死的！敢扣著人不放？！敢拿那張破紙嚇唬人？！呸！！”
她眼珠子一轉，惡毒的計策湧上心頭。她扭著腰，風風火火地衝出家門，直奔她娘家兄弟和幾個本家叔伯家。唾沫橫飛，添油加醋：
“哥！叔！你們可得給我做主啊！！”
“李婆子那個老潑婦！打上門來！搶走了我兒媳婦和孫女！！”
“還逼著大山寫了啥勞什子認罪書！！”
“她這是要逼死我們老周家啊！！”
“斷我周家香火啊！！”
“你們要是不管！咱老周家的臉！可就丟儘了！！”
“以後在村裡！還咋抬頭做人？！！”
幾個本家叔伯，都是些粗鄙漢子，平日裡也看不慣周婆刻薄，但一聽“老周家的臉麵”、“斷香火”、“外人欺負上門”，那點同宗同族的“義氣”和“血性”瞬間被點燃了！再加上周婆許諾的“好處”比如幫忙乾幾天活），一個個拍著胸脯，擼胳膊挽袖子：
“反了她了！！”
“敢騎到咱老周家頭上拉屎？！”
“走！去小興屯！把人搶回來！！”
“砸了她老李家的破門！！”
“看她還敢不敢囂張！！”
晌午頭，日頭慘白，沒啥暖意。周婆領著本家二伯膀大腰圓，一臉橫肉）、三叔乾瘦精悍，眼神陰鷙）、還有兩個堂兄弟都是愣頭青），氣勢洶洶地殺到了小興屯李家院門口！
李鳳蘭，坐在炕沿邊的小馬紮上，一雙眼睛像兩口枯井，深不見底。她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疊得整整齊齊、藏在貼身處、帶著周大山血手印的認罪書。粗糙的紙麵，像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指尖，也燙著她的心。她知道，周家那窩豺狼，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
這天晌午頭，日頭懶洋洋地曬著，寒風卷著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李家院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雜遝沉重的腳步聲！像一群餓狼圍住了羊圈！
“哐！哐！哐！”
沉重的砸門聲！像擂鼓一樣！震得破舊的院門“嗡嗡”作響！門板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開門！李鳳蘭！開門！！”
“把王小芬和春丫交出來！！”
“老周家的媳婦！老周家的種！憑啥扣在你李家？！！”
“再不交人！砸了你家這破門！！”
“砸了這窮窩！！”
周婆那尖利刻薄、帶著歇斯底裡怨毒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鋼針，狠狠紮破院牆！緊接著是幾個粗野漢子的附和叫罵聲！聽聲音，是周家本家的幾個叔伯兄弟，平日裡在村裡也是橫著走的角色！
院裡，正在劈柴的王大柱和王二強猛地抬起頭！黝黑的臉上瞬間布滿寒霜！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手裡的斧頭“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震得泥土飛濺！兩人“騰”地站起身！像兩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渾身肌肉繃緊！殺氣騰騰！
在院裡喂雞的趙春花和張秀芬嚇得臉都白了，手裡的簸箕“啪嗒”掉在地上，苞米粒撒了一地。兩人趕緊抱起嚇傻了的鐵蛋和妮妮，慌慌張張往屋裡跑。
堂屋裡，李鳳蘭一雙眼睛猛地一縮！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緊了衣襟！心口那塊地方，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但她沒動。隻是一雙眼睛裡，那點深不見底的寒光，瞬間凝成了冰！
“娘！”王四喜和王六子從後院衝了進來，兩人臉上都帶著驚怒和一絲慌亂。王六子手裡還拎著根剛磨好的鋤頭把子，眼神凶狠。
“慌什麼！”李鳳蘭嘶啞的聲音，像凍硬的土砸在地上，帶著一股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威嚴。她一雙眼睛掃過幾個兒子，“柱子，二強，去門口守著。老四，老六，抄家夥！”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王大柱和王二強對視一眼，強壓下心頭的滔天怒火，像兩尊鐵塔，大步走到院門後，一左一右站定。兩人魁梧的身軀，像兩堵牆，死死堵在門後。粗重的呼吸聲，像拉破的風箱，在死寂的院裡格外清晰。
王四喜悶聲不響，轉身衝到牆角，抄起靠在牆邊那根油亮沉重、帶著鐵尖的鎬把！王六子也趕緊拎起手裡的鋤頭把子，又順手抄起門後那根沾著泥巴、沉甸甸的扁擔！兩人眼神凶狠，像兩頭被激怒的小狼崽子，緊緊攥著手裡的家夥，指關節捏得發白！
“哐！哐！哐！！”
砸門聲更響了！像要把門板擂碎！
“李鳳蘭！你個老不死的！開門！！”
“聽見沒？！再不開門！老子真砸了！！”
“把王小芬那個喪門星交出來！還有那個小賠錢貨！！”
“滾回周家乾活去！！”
“彆以為有張破紙就能拿捏人！！”
“撕了它！屁用沒有！！”
周婆在外麵尖聲叫罵，聲音帶著窮途末路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