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興屯的土路上，塵土飛揚。趙有田隊長帶著七八個背著老套筒民兵用的舊槍）、紮著武裝帶的民兵，像一股鐵流，呼啦啦地衝了過來！後麵跟著黑壓壓一大片看熱鬨的社員，男女老少都有，伸長了脖子，像一群趕大集的鴨子，把李家院門口那條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乾啥呢！乾啥呢！！”趙有田人還沒到，炸雷般的吼聲先砸了過來！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軍綠棉襖，腰裡彆著個木頭槍套裡麵是把王八盒子），臉色鐵青，眉頭擰成了死疙瘩！他身後那幾個民兵，雖然槍老點，但往那一戳，端著槍，眼神銳利，一股子煞氣就出來了！瞬間鎮住了場子！
“都給老子散開！！”趙有田幾步衝到人群前麵，像座鐵塔似的往那一杵！眼睛一瞪，掃過院牆外那群周家的叔伯和周婆母子，又掃過院牆上三個抄著家夥、殺氣騰騰的王家兄弟，最後落在那扇被砸得搖搖欲墜、門栓都歪了的破院門上！他心裡的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了天靈蓋！
“反了天了？！啊？！”趙有田指著周家那群人，唾沫星子噴出老遠，“光天化日！聚眾鬨事！打砸搶？！你們周家莊的人！跑我們小興屯來撒野？！當我們小興屯沒人了？！當我們民兵連是吃乾飯的？！！”
周家那幾個叔伯，一看趙有田這架勢，再看看那幾個端著槍、眼神不善的民兵，心裡先怯了三分。剛才砸門那股子狠勁兒，像被戳破的豬尿泡，瞬間泄了個乾淨！一個個縮著脖子，眼神躲閃，往後退了半步。
可周婆不一樣！她一看趙有田來了，非但沒怕，反而像找到了靠山！或者說，找到了撒潑的舞台！她“嗷嘮”一嗓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貓！猛地從人堆裡衝了出來！一屁股就坐在了李家院門口冰冷的泥地上！拍著大腿！乾嚎起來！那聲音！又尖又利！帶著哭腔！震得人耳膜生疼！
“趙隊長啊——！！趙隊長——！！”
“您可得給俺們老周家做主啊——！！”
“俺們冤啊——！！比那竇娥還冤啊——！！”
周婆一邊嚎，一邊用枯瘦的手指，指著院牆上三個王家兄弟，唾沫星子橫飛：
“您瞅瞅！您瞅瞅！！”
“老王家！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俺們孤兒寡母啊——！！”
“俺們就是來接俺家兒媳婦回家！天經地義啊！！”
“他們可倒好！！”
“關著門不讓進！！”
“還抄家夥！站牆頭上！要打要殺！！”
“您瞅瞅那刀！那斧頭！那鋤頭！！”
“這是要乾啥？！這是要殺人啊——！！”
“俺們周家！老實巴交！本本分分！招誰惹誰了？！！”
“他老王家！憑啥扣著俺家媳婦不放？！憑啥？！！”
她嚎著嚎著，猛地一扭頭！枯瘦的手指又指向那扇破院門！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針：
“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
“王小芬！她是俺周家明媒正娶的媳婦！！”
“生是俺周家的人！死是俺周家的鬼！！”
“她身上！流著俺周家的血！刻著俺周家的姓！！”
“她王小芬！就是死了！骨頭渣子！也得埋俺周家墳地裡！！”
“她生的閨女！春丫！！”
“那也姓周！是俺周家的種！！”
“俺們來接自己家的人！回自己的家！！”
“天！經！地！義！！”
“他老李家！憑啥扣著？！憑啥？！！”
“這是搶人！是犯法！是土匪行徑！！”
“趙隊長！您可是青天大老爺！您可得給俺們做主啊——！！”
“把王小芬！把春丫！還給俺們！！”
“把老王家這幾個打人的凶徒！抓起來！送公社！法辦！！”
“給俺們老周家！討個公道啊——！！！”
周婆嚎得聲嘶力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頭發散亂！衣服上沾滿了泥巴！她一邊嚎，一邊用腦門“哐哐”地往地上磕！磕得額頭上都沾了泥！看著真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副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的架勢！把周圍看熱鬨的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少人臉上露出了同情和疑惑的神色。
“就是！就是！”
“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
“王小芬是周家的人！春丫姓周！”
“老李家扣著不放！是沒道理！”
“還抄家夥嚇唬人！太過分了！”
人群裡，響起幾聲低低的附和。
周婆一聽有人幫腔，嚎得更起勁了！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像頭發瘋的母獅子！張牙舞爪地就要往院門上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