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寡婦扭著水蛇腰消失在院門口,孫麻子杵在原地,渾身篩糠似的抖!巨大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窺見驚天秘聞般的狂喜,像一股滾燙的電流,“滋啦”一聲瞬間竄遍全身!他枯黑的手死死攥著那個半空的酒瓶子,指關節捏得死白,渾濁的眼珠子瞪得溜圓,裡麵閃爍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精光!
“我的老天爺啊……李家那青磚大瓦房……原來是這麼來的?!王會計……李老太……有一腿?!嘖嘖嘖……怪不得……怪不得當年蓋房子那麼順當!跟插了翅膀似的!怪不得王有福那老狐狸倒台前,三天兩頭往李家跑!門檻都快踏平了!原來……原來根子在這兒!在這兒啊!!”他嘴唇哆嗦著,唾沫星子亂飛,對著空蕩蕩的院門口喃喃自語。隨即,一個惡毒而興奮的笑容在他那張枯黃、布滿褶子的臉上猛地綻開,像一朵在糞坑裡泡發了的毒蘑菇!“嘿嘿嘿……嘿嘿嘿……這麼大的事兒……憋在心裡……多難受啊……憋得老子心肝肺都癢癢!得……得找人說道說道……說道說道……”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大亮。灰蒙蒙的晨霧像浸了臟水的棉絮,沉甸甸地籠罩著小興屯。屯口的井台邊,濕冷的霧氣貼著地麵翻滾,寒氣刺骨。幾個早起挑水的婆娘縮著脖子,裹著臃腫的棉襖,一邊“吱呀吱呀”地搖著轆轤,一邊壓低了嗓子,交換著屯子裡最新鮮的、帶著煙火氣的閒言碎語。
“哎,聽說了嗎?老李家那小梅……要去部隊探親了!”
“嘖嘖嘖!真是好福氣啊!攀上軍官了!一步登天!”
“可不是嘛!李家這幾年……真是走了狗屎運了!房子蓋得亮堂,閨女嫁得風光!”
“噓——!小聲點!麻子哥來了!”
隻見孫麻子挑著一對空水桶,晃晃悠悠,一步三搖地踱了過來。他臉上掛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神秘兮兮的表情,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像兩顆在油鍋裡滾動的黑豆,掃視著井台邊的婆娘們,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帶著惡意的笑。
“哎!幾位嫂子!起這麼早啊?真是勤快人!”孫麻子把水桶“哐當”一聲撂在井台邊,湊了過去,一股隔夜的酒氣混著劣質煙草味撲麵而來。
“麻子哥,你也來打水啊?今兒可夠冷的!”一個胖墩墩的婆娘搓著凍紅的手問道。
“打水?不急不急!”孫麻子擺擺手,故作姿態地左右張望了一下,仿佛在確認有無旁人,然後才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那聲音像毒蛇吐信,“幾位嫂子,你們剛才聊啥呢?李家小梅探親?嘿!那算啥新鮮事!芝麻綠豆!我這兒……剛聽來個驚天大秘密!保管嚇你們一跳!褲襠都兜不住!”
“啥秘密?!麻子哥!快說說!快說說!”幾個婆娘立刻像聞到了血腥味的蒼蠅,水也不打了,轆轤也不搖了,“呼啦”一下圍攏過來,深陷的眼窩裡閃爍著八卦的狂熱光芒。
“噓——!小點聲!這事兒……可不敢大聲嚷嚷!”孫麻子又緊張兮兮地左右看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子蠱惑人心的魔力,“關於……李家那新磚房的!那房子……亮堂吧?氣派吧?青磚到頂!小瓦鋪麵!看著就眼饞吧?可你們知道……那磚……是哪來的嗎?那根基……是咋打下的嗎?”
“哪來的?不是說……是李老太爺早年攢下的底子?加上王大川打獵攢下的錢?”胖婆娘疑惑地眨巴著眼睛。
“攢的底子?哼!”孫麻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其輕蔑、帶著巨大嘲諷的冷哼,學著劉寡婦那尖酸刻薄的腔調,添油加醋,唾沫橫飛,“那磚……是王會計!王有福!當年在公家磚廠當會計的時候!從公家賬上摳出來的!從磚窯裡偷出來的!一車一車!偷偷摸摸!送給李鳳蘭那老寡婦的!”
“啊——?”幾個婆娘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那聲音在寂靜的晨霧裡顯得格外刺耳!胖婆娘更是失聲驚叫:“我的老天爺啊——!這……這不能吧?!”
“不能?”孫麻子眼睛一瞪,像銅鈴!枯黑的手指頭幾乎戳到胖婆娘鼻尖上,“怎麼不能?你們掰著手指頭算算!當年李鳳蘭男人死了,她拉扯著幾個拖油瓶,窮得叮當響!耗子進了她家都得含著眼淚走!哪來的錢蓋那麼好的磚瓦房?!嗯?天上掉下來的?地裡刨出來的?還不是靠著她那張老臉?靠著她跟王有福那老色鬼不清不楚?勾勾搭搭?哼!那王有福,當年在磚廠當會計,手腳不乾淨是出了名的!偷雞摸狗!雁過拔毛!他倒台了,是罪有應得!可那磚呢?那麼多磚!青磚!紅磚!難道憑空飛了?飛哪去了?可不就飛進李鳳蘭那寡婦的院子裡了?他倆……早就有一腿!那磚房……就是他們的……他們的……臟窩!見不得光的賊窩!李鳳蘭……就是個靠賣身子換磚的老破鞋!老不正經!”
“天啊!這……這也太……太不要臉了!”瘦婆娘猛地捂住了嘴,深陷的眼窩裡瞬間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種如同踩到狗屎般的鄙夷,聲音都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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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怪不得當年李老太能蓋起那麼好的房子!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胖婆娘恍然大悟,隨即臉上露出一種幸災樂禍的、如同撿到金元寶般的狂喜表情,拍著大腿,“嘖嘖嘖……真看不出來啊……平時裝得跟個菩薩似的!一本正經!背地裡……這麼下作!這麼不要臉!呸!”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畫虎畫皮難畫骨……”另一個婆娘搖頭歎息,語氣沉重,可那深陷的眼窩裡,卻閃爍著難以抑製的興奮光芒,像餓狼看見了肉。
“這事兒……你們可千萬……千萬不敢往外說啊!”孫麻子最後還不忘“好心”地叮囑,臉上堆著假惺惺的擔憂,聲音壓得極低,像耳語,“我也是聽……聽一個快入土的老輩人……喝醉了酒,才禿嚕出來的……怕惹麻煩!怕掉腦袋啊!”
“知道知道!麻子哥你放心!咱姐妹幾個嘴嚴實著呢!爛在肚子裡!”胖婆娘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可那眼裡的精光和嘴角抑製不住的笑意,卻像泄了底的篩子,藏都藏不住。
謠言!
像瘟疫!
像野火!
像瘋狂滋生的毒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