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寡婦那場惡毒風波掀起的漣漪,在趙有田大隊長的雷霆處置和李鳳蘭那盆潑向院牆的冷水後,終於在小興屯的表麵歸於平靜。屯裡的議論聲少了,探究的目光也收斂了許多,李家新屋的院子裡,收音機裡播放著激昂的歌曲,灶膛裡的火苗跳躍著,空氣中彌漫著新醃辣白菜濃鬱的辛辣氣息,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某種安寧的回歸。王小菊依舊蜷縮在後院柴房的角落裡,煤油燈下,那本《數理化自學叢書》和鉛筆劃紙的“沙沙”聲,成了她對抗冰冷世界唯一的武器,手指上三姐織的露指手套,是抵禦嚴寒和絕望的微弱暖意。
秋意漸深,田野裡一片空曠,收割後的稻茬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這天上午,一輛沾滿泥點的綠色吉普車,“嘎吱”一聲,卷著塵土,停在了小興屯生產大隊部門口。車門打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中山裝、戴著黑框眼鏡、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男人,拎著一個半舊的帆布旅行包,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車。他身材中等,麵容清瘦,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片後,是一雙帶著書卷氣卻又透著沉穩乾練的眼睛。他就是縣農林局下派的技術乾部——陳建國。
緊跟著他跳下車的,是一個虎頭虎腦、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一身半新的藍布學生裝,背著一個印著紅五星的綠色小挎包。他好奇地瞪大眼睛,東張西望,打量著這個完全陌生的鄉村世界。這是陳建國的兒子,陳小石。
“爸,這就是小興屯啊?”陳小石扯了扯父親的衣角,聲音清脆,帶著城裡孩子特有的口音,“咋……咋這麼……這麼……”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小鼻子皺了皺,聞著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牲口糞便和柴火煙的味道。
陳建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沉穩地掃過眼前低矮的土坯房、光禿禿的樹乾和遠處空曠的田野,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期許。他拍了拍兒子的頭,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嗯,小石,這就是我們要工作生活一段時間的地方。記住,多看,多聽,少說話。”
大隊長趙有田早已聞訊帶著幾個隊乾部迎了出來。趙有田身材敦實,黝黑的臉上帶著莊稼人特有的樸實和見到上級領導的恭敬笑容,快步上前,熱情地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哎呀!陳技術員!可把您盼來了!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陳建國伸出手,與趙有田粗糙的手有力地握了握,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趙隊長,辛苦你們了。這次下來,主要是想實地看看咱們小興屯秋糧收成的情況,摸摸底,跟鄉親們聊聊,看看明年能不能在增產上再想想辦法。”
“太好了!太好了!”趙有田連連點頭,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有陳技術員指導,我們心裡就有底了!快!快請進!大隊部條件簡陋,您多擔待!”
陳建國擺擺手:“都是為了工作,沒什麼擔待不擔待的。”他轉頭對好奇地四處打量的兒子說:“小石,叫人。”
陳小石立刻挺起小胸脯,脆生生地喊道:“趙伯伯好!叔叔們好!”
“哎!好!好孩子!”趙有田和幾個隊乾部臉上都笑開了花,看著這個虎頭虎腦的城裡娃,稀罕得不得了。
趙有田引著陳建國父子走進大隊部旁邊一間打掃得還算乾淨的土坯房。這是隊裡特意騰出來給技術員住的。屋子不大,靠牆一張木板床,一張舊桌子,一把椅子,牆角堆著些農具雜物,窗戶糊著新紙,透進些光亮。
“陳技術員,您看,條件實在有限,就委屈您和孩子先住這兒了。”趙有田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被褥都是新拆洗的,乾淨!吃飯就在大隊部食堂,跟我們一起吃大鍋飯,您看……”
“挺好,挺好!”陳建國放下旅行包,環顧了一下簡陋卻整潔的屋子,滿意地點點頭,“已經很好了,麻煩趙隊長費心。吃飯就和大家一起,正好多了解情況。”
“那行!那行!”趙有田鬆了口氣,臉上笑容更盛,“您和孩子先安頓一下,歇歇腳。下午我帶您去地裡轉轉,看看茬口,再找幾個老把式聊聊!”
“好,聽趙隊長安排。”陳建國點點頭。
趙有田和隊乾部們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屋子裡安靜下來。
陳小石放下小挎包,好奇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摸摸硬邦邦的木板床,又跑到窗戶邊,踮起腳尖往外看。院子裡,幾隻蘆花雞在悠閒地踱步,遠處傳來幾聲狗吠和牛哞聲。
“爸,這床好硬啊!”陳小石皺了皺小鼻子,又指著牆角一個黑乎乎的陶罐,“那是啥?尿壺嗎?”
陳建國正從旅行包裡往外拿洗漱用品和幾本厚厚的農業技術書籍,聞言失笑:“那是醃鹹菜的壇子。農村條件就這樣,習慣就好了。”他放下書,走到兒子身邊,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嚴肅:“小石,記住爸爸的話,我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享福的。這裡的一切都和城裡不一樣,你要學著適應,學著尊重這裡的人和他們的生活方式。多看,多聽,不懂就問,但要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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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大眼睛裡還是充滿了新奇:“嗯!我知道了,爸!我會乖的!”
陳建國看著兒子稚嫩的臉龐,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把年幼的兒子帶到這偏遠的鄉村,他心裡並非沒有顧慮。但妻子工作忙,家裡無人照顧,也隻能如此。他希望這段經曆,能讓兒子看到書本之外的廣闊天地。
他走到桌邊,拿起一本《北方旱作區糧食增產技術要點》,翻開,目光變得專注而沉穩。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書頁上,也落在他清瘦而堅定的側臉上。他深知,這次駐村調研,肩負著為小興屯、乃至周邊地區尋找秋糧增產路徑的重任。這間簡陋的土屋,將是他在這個陌生鄉村的起點。
與此同時,李家新屋的堂屋裡,李鳳蘭盤腿坐在炕頭,撚著舊念珠。王大柱老大)深一腳淺腳地走進來,布滿風霜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娘,”王大柱聲音低沉,“縣裡……來人了。農林局的乾部,姓陳,帶著個半大孩子,住大隊部旁邊那空屋了。說是……調研秋糧增產……”
李鳳蘭撚動念珠的手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深陷的眼窩極其緩慢地抬起,渾濁的老眼極其平靜地掃過王大柱那張寫滿風霜和一絲茫然的臉。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嘴角那兩道深刻的紋路,極其細微地、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嗯……”
她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應了一聲。渾濁的老眼極其平靜地轉向窗外,望向大隊部的方向。目光深遠,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悄然湧動著不易察覺的……審視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期許。
小興屯的平靜水麵下,似乎又悄然投入了一顆新的石子。漣漪,正在無聲地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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