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國帶著兒子陳小石駐村調研的這幾天,小興屯的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這位縣裡來的技術員,戴著黑框眼鏡,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走路沉穩,說話溫和卻條理分明,很快贏得了屯裡不少老把式的尊重。他跟著趙有田大隊長在田間地頭轉悠,蹲在收割後的稻茬旁仔細查看,拿著小本子記錄,和蹲在地頭抽煙的老農一聊就是半晌。他那個虎頭虎腦的兒子陳小石,也成了屯裡孩子們新奇的中心,尤其是和李家三姐王小芬的女兒春丫,兩個孩子年紀相仿,一顆水果糖和河灘上的幾顆漂亮石子,迅速拉近了距離,河邊時常能聽到他們清脆的笑聲。
這天下午,秋陽煦暖。陳建國在趙有田的陪同下,沿著屯裡的土路走訪。當路過李家新屋那片用低矮籬笆圍起來的自留地時,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黑框眼鏡後的目光瞬間亮了起來,帶著一種專業審視的銳利和毫不掩飾的讚歎。
這片菜園子在深秋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生機勃勃,與眾不同。畦壟整齊劃一,像用尺子量過一樣筆直。泥土黝黑疏鬆,泛著油潤的光澤。菜蔬種類繁多,卻錯落有致,絲毫不顯雜亂。靠東邊幾壟是綠油油、葉片肥厚油亮的菠菜,根莖粗壯,精神抖擻。中間幾壟是深紫色、個頭勻稱飽滿的圓茄子,表皮光滑緊致,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西邊幾壟是翠綠欲滴、葉片舒展的大白菜,菜心抱得緊緊的,像一顆顆飽滿的翡翠球。籬笆邊上還爬著幾株晚熟的豆角,藤蔓纏繞,掛著一串串嫩綠的豆莢。更難得的是,整片菜園子乾淨利落,幾乎看不到雜草,菜葉上也沒有明顯的蟲眼,每一株菜都長得精神飽滿,透著一股子精心侍弄的勁兒。
“好!種得真好!”陳建國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裡帶著由衷的讚歎和一絲驚訝。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在菜畦間仔細掃過,“趙隊長,這是誰家的菜園子?這管理,這長勢,在咱們縣裡都算得上樣板了!”
趙有田黝黑的臉上頓時堆滿了自豪的笑容,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哈哈!陳技術員好眼力!這是老李家,李鳳蘭家的自留地!她家三閨女王小芬,那可是侍弄菜園子的好手!心思細,手腳勤,比隊裡不少老把式都強!”
“王小芬同誌?”陳建國目光微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記得,是李家三女兒吧?昨天在河邊好像見過她女兒妮妮和我家小石玩。”他抬腳走近籬笆,蹲下身,手指極其小心地捏起一小撮黝黑的泥土,在指間撚了撚,感受著那細膩鬆軟的質感,又湊近聞了聞,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腐殖質和某種特殊肥料的氣息鑽入鼻腔。
“這土……養得真好!”陳建國抬起頭,布滿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探究和深深的好奇,“趙隊長,能不能請王小芬同誌出來聊聊?我想請教一下這菜園子的管理經驗,特彆是這土壤改良和病蟲害防治,做得太到位了!”
趙有田連忙點頭:“行!行!陳技術員您稍等!”他轉身朝著李家新屋的院門,扯著嗓子喊:“老李家的!三丫頭!出來一下!陳技術員想請教你菜園子的事!”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李鳳蘭佝僂著背,深一腳淺腳地走了出來,渾濁的老眼極其平靜地掃過院外的陳建國和趙有田,臉上沒什麼表情。她抬起布滿歲月刻痕的手,朝著灶房的方向指了指,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小芬在灶房,問她。”
話音未落,灶房門口人影一閃。王小芬係著一條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圍裙上沾著幾點麵粉和菜汁,手在圍裙上無意識地搓著,深一腳淺腳地挪了出來。她深陷的眼窩低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沾著泥灰的破布鞋鞋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耳根悄悄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她深深埋著頭,像一株被風吹彎了腰的麥穗。
陳建國立刻站起身,布滿風霜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布滿老繭的手極其自然地伸了過去:“王小芬同誌,你好!我是縣農林局的陳建國。你這菜園子種得真是太好了!想跟你取取經!”
王小芬的身體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窩瞬間瞪圓,寫滿了巨大的震驚和深深的慌亂!她布滿老繭的手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緊緊揪住圍裙的衣角,指關節捏得發白!喉嚨裡“嗬嗬”響了兩聲,半個字也吐不出來,臉瞬間漲得通紅,像熟透的蝦子!
李鳳蘭渾濁的老眼極其平靜地掃過王小芬那張寫滿驚慌和羞赧的臉龐,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嘴角那絲細微的弧度,極其艱難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她布滿青筋的手極其緩慢地抬起,極其輕微地推了推王小芬的後背,聲音嘶啞卻帶著千鈞之力:“說。”
王小芬的身體篩糠似的劇烈顫抖!深陷的眼窩死死低垂,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著鞋尖,嘴唇哆嗦著,喉嚨裡“嗬嗬”作響。好半晌,她才極其艱難地、極其顫抖地、聲音細若蚊蠅地擠出幾個字:“沒……沒啥……就……就是……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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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作?”陳建國布滿風霜的臉上瞬間露出巨大的興趣,布滿老繭的手立刻掏出小本子和鋼筆,布滿血絲的眼睛極其專注地盯著王小芬,“具體怎麼輪?能詳細說說嗎?”
巨大的壓力像無形的巨石狠狠砸在王小芬的心尖上!砸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砸得她的頭顱埋得更低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茄子……收了……種菠菜……白菜……收了……種豆角……不能連茬……地累……蟲多……”
“對!對!輪作是防治土傳病害和蟲害的關鍵!”陳建國布滿風霜的臉上寫滿了巨大的讚同和深深的驚喜!布滿老繭的手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亮得驚人!“還有呢?我看你這土養得特彆好,又鬆又肥,黑油油的,怎麼做到的?”
王小芬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深陷的眼窩裡淚水在打轉!她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揪著圍裙,指關節捏得“哢吧”作響!喉嚨裡“嗬嗬”作響!好半晌,她才極其艱難地、極其顫抖地、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深深的羞赧擠出幾個字:“點……點豆餅肥……”
“豆餅肥?!”陳建國布滿風霜的臉上瞬間寫滿了巨大的震驚和深深的狂喜!布滿老繭的手猛地一拍大腿!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王小芬那張寫滿羞赧的臉龐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讚賞和深深的敬佩!“豆餅肥?!好!太好了!王小芬同誌!你懂科學啊!!豆餅肥是優質有機肥!富含氮磷鉀和有機質!能改良土壤結構!提高地力!比單純用化肥強太多了!你是怎麼想到用豆餅肥的?!用量怎麼把握?!發酵腐熟怎麼處理?!快跟我說說!!”
這話像一道道裹著九霄暖陽卷和煦春風的驚世神雷,輪番劈在王小芬的天靈蓋上!劈得她的身體猛地一僵!劈得她深陷的眼窩瞬間瞪得溜圓!劈得她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像要滴出血來!劈得她喉嚨裡“嗬嗬”作響!一股混雜著巨大的羞赧、深深的慌亂和一種從未有過的被認可的衝擊,像火山熔岩般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克製!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燒得她大腦一片空白!
“我……我……”王小芬的喉嚨裡擠出一聲破碎的、帶著濃重哭腔和顫抖的嘶吼,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淚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她的頭顱猛地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極其慌亂地掃了陳建國那張寫滿熱切和讚賞的臉一眼,又極其迅速地垂下!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揪著圍裙,指關節捏得發白!
隨即,她的身體像受驚的兔子,猛地一轉身,深一腳淺腳,踉踉蹌蹌,極其狼狽地一頭紮進了身後的灶房裡!“砰——!!!”一聲沉悶的巨響,灶房那扇破舊的木門被她極其慌亂地、極其用力地死死關上!震得門框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死寂。隻有灶房裡傳來壓抑的、帶著濃重哭腔和顫抖的嗚咽聲,像受傷的小獸在低嚎。
院門外。陳建國布滿風霜的臉上寫滿了巨大的錯愕和深深的茫然。他布滿老繭的手還僵在半空中,小本子和鋼筆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那扇緊閉的灶房門,喉嚨裡“嗬嗬”響了兩聲,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趙有田黝黑的臉上也寫滿了尷尬和深深的無奈。他搓著手,乾笑兩聲:“陳……陳技術員……您彆見怪……三丫頭……她性子內向……見不得生人……更彆說被您這麼誇了……”
李鳳蘭渾濁的老眼極其平靜地掃過陳建國那張寫滿錯愕的臉,又極其緩慢地掃過那扇緊閉的灶房門。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嘴角那絲細微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一分。她布滿青筋的手極其緩慢地抬起,指了指地上那本掉落的小本子和鋼筆,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沉穩:“本子撿起來,她說的,記下了。”
陳建國布滿風霜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巨大的震驚和深深的恍然!他布滿老繭的手極其迅速地彎腰撿起小本子和鋼筆!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本子上剛剛記錄下的“輪作”、“豆餅肥”幾個字!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震撼和不容置疑的鄭重!
他布滿風霜的頭顱極其緩慢地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極其鄭重地望向李鳳蘭,聲音帶著深深的敬意:“李鳳蘭同誌!謝謝您!謝謝王小芬同誌!這經驗太寶貴了!我一定好好研究!好好推廣!”
灶房裡。王小芬的身體死死抵在冰冷的門板上,深陷的眼窩低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沾滿泥灰的破布鞋,臉上滾燙滾燙,像著了火。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她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揪著胸口的衣襟,指關節捏得發白!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
“懂科學……王小芬同誌懂科學……”陳建國那帶著巨大讚賞和敬佩的聲音,像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燙在她的心尖上!燙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燙得她渾身血液都湧上了頭頂!燙得她的嘴唇哆嗦著,喉嚨裡“嗬嗬”作響!一種混雜著巨大的羞赧、深深的慌亂和一種從未有過的滾燙暖流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力量感,在她的心湖裡瘋狂地翻騰、衝撞、咆哮!
她的頭顱極其緩慢地抬起,布滿淚水的臉上,那點羞赧和慌亂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茫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光亮。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灶膛裡跳躍的火苗上,那火光映在她布滿淚水的瞳孔裡,像兩顆燃燒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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