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芬布滿老繭的手極其緩慢地、極其輕柔地捏著針線！極其仔細地、極其耐心地！一針！一線！極其緩慢地！極其細密地！縫補著那個破洞！動作雖然笨拙！卻帶著一種深不見底的認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陳建國布滿風霜的心猛地一縮！！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攥得他喘不過氣來！！攥得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攥得他滾燙的淚水瞬間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窗台上！！凍成了冰碴子！！
那襪子！！
是小石的！！
他認得！！
是小石最喜歡的那雙藍色棉線襪子！！腳後跟那個洞！是小石前幾天在河灘上瘋跑時！被尖石頭劃破的！！他當時還嚷嚷著讓媽媽補！可自己急著出差！妻子工作忙！一直沒顧上！！沒想到……沒想到……王小芬……她……她竟然……深更半夜！坐在這裡！就著這點微弱的燈光！一針一線！極其緩慢地！極其仔細地！極其溫柔地！在縫補小石那雙破襪子？！！
一股混雜著巨大的震驚、深不見底的感激、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種從未有過的滾燙暖流，像火山熔岩般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克製！燒得他布滿風霜的身體篩糠似的劇烈顫抖！燒得他滾燙的淚水更加洶湧地奔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窗台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印！燒得他喉嚨裡“嗬嗬嗬”響！像破風箱漏了窟窿！滾燙的淚水混雜著冰冷的鼻涕！糊滿了他的臉！！
他布滿風霜的頭顱極其艱難地、極其沉重地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王小芬那被昏黃燈光映照得極其柔和、極其溫暖、寫滿專注和寧靜的側臉上！！燈光下！她微微抿著的嘴角！那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弧度！像一道無聲的暖流！狠狠地！狠狠地！撞進了他布滿風霜的心湖最深處！！撞得冰麵轟然炸裂！！撞得冰水四濺！！撞得他整個靈魂都為之震顫！！
像……
媽媽……
小石那句夢囈般的話語！像一道裹著九霄暖陽的驚世神雷！再次劈在他的天靈蓋上！！
劈得他渾身劇震！！
劈得他天旋地轉！！
劈得他滾燙的淚水更加洶湧地奔湧而出！！
他布滿風霜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關節捏得發白！青筋暴凸！！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他布滿風霜的身體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著！深一腳淺腳！踉踉蹌蹌！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後退！後退！再後退！！像怕驚擾了這神聖的、溫暖的、安寧的一幕！！
他深一腳淺腳！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轉身！布滿風霜的頭顱深深埋下！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冰冷梆硬的泥地！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砸在泥地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印！他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著旅行包帶子！指關節捏得“哢吧”作響！青筋暴凸！！喉嚨裡“嗬嗬嗬”響！！像破風箱漏了窟窿！！
他深一腳淺腳！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朝著大隊部旁邊那間空屋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濃稠的夜色中！顯得格外佝僂！格外蒼老！卻又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動容！！
西屋裡。
昏黃的煤油燈光依舊搖曳。
王小芬深陷的眼窩依舊低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手裡那雙小小的、藍色的襪子。布滿老繭的手極其緩慢地、極其輕柔地捏著針線，極其仔細地、極其耐心地縫補著那個破洞。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種深不見底的專注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燈光映照著她布滿風霜的側臉，柔和而溫暖。
炕上。
陳小石和春丫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安穩。
像……
一個……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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