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刮得糞場上的氨水味都結了冰碴子,直往人鼻孔裡鑽。王衛軍那聲炸雷般的怒吼,像把燒紅的鐵鉗,狠狠夾住了整個糞場的空氣。推車的、挑擔的、掄鎬的,全都僵在了原地,呼出的白氣凝在半空,目光齊刷刷釘在王大柱鐵鍬下那塊刺眼的黃土疙瘩上,又猛地轉向劉寡婦那張瞬間褪儘血色的枯黃臉。
“摻……摻土?!”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老天爺!這心腸……”
“糞堆裡摻土?這……這不是坑全隊嗎?”
“糊弄鬼呢!開春苗喝啥?喝西北風?!”
驚愕的低語迅速發酵成壓抑的憤怒,像冰層下湧動的暗流。
劉寡婦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那張枯黃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紫,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渾濁的光亮被巨大的驚恐和羞憤徹底淹沒!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枯樹枝似的手指死死指向王衛軍,尖利的聲音因恐懼而扭曲變形:
“王衛軍!你……你血口噴人!誰……誰摻土了?!我……我那是……那是凍糞底下帶的土坷垃!誰家糞堆沒點土?!你……你故意找茬!欺負我孤兒寡母——!”
她撒潑似的哭嚎起來,聲音乾澀刺耳,眼淚卻擠不出半滴,隻有唾沫星子亂飛:“我容易嗎我?!天寒地凍……我一個寡婦家家的……起早貪黑……累死累活……運這點糞……你還挑三揀四……往我頭上扣屎盆子……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
這哭天搶地的動靜,非但沒引來同情,反而讓周圍人的眼神更加鄙夷。有人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不要臉!”
就在這時,糞場入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陳建國帶著兩個戴紅袖箍的檢查組乾部,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他深藍色的乾部服在灰撲撲的糞場裡格外紮眼,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銳利如鷹,掃過混亂的場麵,最後定格在王衛軍鐵鍬下那塊黃土和劉寡婦那張涕淚橫流假的)的扭曲臉上。
“怎麼回事?”陳建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住了劉寡婦的乾嚎。
王衛軍立刻上前,指著劉寡婦那堆“糞山”,又用鐵鍬尖戳了戳那塊黃土疙瘩,聲音因憤怒而發顫:“陳乾部!您來得正好!您瞧瞧!劉巧嘴!往糞堆裡摻凍土塊充數!被我當場抓了現行!還抵賴!”
陳建國眉頭緊鎖,走到那堆“糞山”前。他沒說話,蹲下身,枯瘦的手指直接撚起一小撮被掀開的“糞土”混合物。指尖搓了搓,那灰褐色的表層糞屑下,露出更多灰白的凍土顆粒。他又湊近聞了聞,濃烈的氨水味下,一股清晰的土腥氣混雜其中。他站起身,目光如刀,直刺劉寡婦:“劉巧嘴同誌,解釋一下。”
劉寡婦被那目光刺得渾身一哆嗦,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乾嚎聲戛然而止。她臉上陣紅陣白,眼珠子慌亂地亂轉,嘴唇哆嗦著,突然,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毒蛇般直指向人群外圍、正扶著獨輪車、臉色鐵青的李鳳蘭!
“她!李鳳蘭!她家肥也摻了!憑啥光罰我?!要罰一起罰!不能光欺負我一個寡婦!”
這石破天驚的誣陷,像一顆炸雷,猛地砸在剛剛稍顯平靜的糞場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劉寡婦身上,齊刷刷轉向了李鳳蘭!
李鳳蘭佝僂的身子猛地一僵!扶著獨輪車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瞬間泛白!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沉靜瞬間被一股滔天的怒火點燃!渾濁的老眼精光暴射,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剜向劉寡婦那張因惡毒而扭曲的臉!
“放你娘的羅圈屁——!”
一聲炸雷般的怒罵,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李鳳蘭胸腔深處炸開!那聲音嘶啞、蒼老,卻帶著一股橫掃千軍的磅礴氣勢,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李鳳蘭猛地推開身前的獨輪車,枯瘦的身子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幾步就跨到劉寡婦麵前!她佝僂的脊梁在這一刻挺得筆直,深陷的眼窩裡燃燒著熊熊怒火,枯黑的手指如同淬毒的彎鉤,筆直地戳向劉寡婦的鼻尖:
“劉巧嘴!你個爛心爛肺的毒婦!自個兒腸子裡爬蛆——還敢往彆人身上潑糞?!糞是莊稼的膽!肥是土地的魂!老娘活了大半輩子!寧可餓死——也乾不出往膽裡摻沙子、往魂裡潑臟水的缺德事!”
她猛地轉身,枯瘦的手臂一揮,指向自家那堆碼放得整整齊齊、凍得梆硬、散發著濃烈氨水味的糞堆,聲音如同洪鐘,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陳乾部!檢查組!大夥兒都睜大眼瞧瞧!我李鳳蘭家的糞堆!哪一疙瘩不是實打實從牲口圈裡刨出來的?!哪一疙瘩不是凍透了、帶著草料香?!你劉巧嘴!拿你那堆爛泥糊的假山——跟我家這真金白銀的莊稼膽比?!你那張嘴——除了噴糞養蛆——還能吐出顆人牙不?!”
這劈頭蓋臉的怒罵,裹挾著凜冽的寒風和刺鼻的糞味,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劉寡婦臉上!她枯黃的臉由紫轉青,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被那滔天的氣勢壓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能徒勞地張著嘴,像條離水的魚。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陳建國臉色陰沉如水。他抬手示意李鳳蘭稍安勿躁,目光銳利地掃過全場,聲音沉穩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劉巧嘴同誌!你的行為,證據確鑿!抵賴無用!往集體積肥任務裡摻假充數,性質惡劣!嚴重損害集體利益!”他頓了頓,目光如冰錐般釘在劉寡婦臉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至於李鳳蘭同誌家肥堆的情況——我們會立即核查!”
“若你惡意誣陷——必將嚴懲!”
“現在——立刻!馬上!把你那堆摻了土的‘糞山’——給老子清理乾淨!恢複原狀!”
“後續處理意見——待檢查組全麵核查後——另行通知!”
這擲地有聲的命令,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套在了劉寡婦身上!她渾身猛地一顫,枯黃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她張了張嘴,還想撒潑哭嚎,可對上陳建國那雙冰冷銳利、不帶一絲溫度的眼睛,喉嚨裡那點虛張聲勢的嗚咽硬生生被堵了回去!她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整個人“噗通”一聲,徹底癱軟在冰冷刺骨的糞場地麵上,濺起一片汙濁的雪泥!枯瘦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像條被扔在冰麵上的死魚,隻剩下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絕望的抽氣聲。
寒風卷過糞場,卷起地上的雪沫子和刺鼻的氣味。人群在陳建國嚴厲的目光下,漸漸散去,各忙各的,隻是投向劉寡婦的目光裡,鄙夷和唾棄更濃了。陳建國帶來的檢查組乾部,低聲交談了幾句,目光銳利地掃過劉寡婦那堆刺眼的“糞山”,又看向李鳳蘭家那堆凍得梆硬的糞堆,顯然,核查即將開始。
李鳳蘭沒再說話,隻是用力挺了挺佝僂的脊梁,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怒火沉澱下去,化作一種深沉的、帶著血性的平靜。她枯瘦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家那堆凍得梆硬的糞堆,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在拍打一顆堅實有力的心臟。然後,她看也沒看癱在地上的劉寡婦,轉身,推起獨輪車,一步一挪地離開了糞場。那背影在清冷的晨光裡,單薄卻挺拔。
糞場上,隻剩下劉寡婦癱坐在冰冷的汙穢中,像一堆被徹底拋棄的爛泥。她枯黃的臉上,混雜著泥土、雪水和絕望的淚水這次是真的),糊成一團。她看著檢查組乾部走向李鳳蘭家的糞堆,又看看自己那堆被戳穿的“傑作”,巨大的恐懼和羞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低下頭,把臉深深埋進沾滿汙穢的袖子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那嗚咽聲,在空曠的糞場上,顯得格外淒厲和刺耳。
喜歡五旬悍婦:靠罵人在饑荒年代續命請大家收藏:()五旬悍婦:靠罵人在饑荒年代續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