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刮過李家院牆頭枯黃的蒿草,帶著哨音,卷起地上薄薄的雪沫子。天擦黑,灰藍的天幕沉沉壓下來,星子還沒冒頭。可李家灶房裡,卻亮得晃眼!一盞大號煤油燈掛在熏黑的房梁上,火苗跳躍著,將低矮的土坯牆壁映得忽明忽暗。灶膛裡的火,燒得正旺!橘紅的火舌舔舐著鍋底,發出“劈啪”的爆響,將整個灶房烘得暖烘烘,連牆壁上凝結的冰霜都化成了細密的水珠,順著斑駁的牆皮往下淌。
灶台邊,李鳳蘭佝僂著背,枯黑的手指死死攥著一把磨得鋥亮的大鐵鍋鏟,正用力地翻動著鍋裡“滋滋”作響的兔肉塊。那是老六——王小六,天不亮就摸黑進山,在雪窩子裡蹲了大半天才套到的肥兔子。他自己沒舍得吃一口,用鬆枝、柏葉細細熏了,熏得兔肉黝黑發亮,帶著一股獨特的、勾人饞蟲的鬆木焦香。此刻,那兔肉塊在滾燙的油鍋裡翻滾,表皮迅速收緊,泛出金黃的油光,濃鬱的肉香混著鬆木的清香,霸道地衝出來,瞬間填滿了小小的灶房!
“火!火再大點!”李鳳蘭頭也不抬,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混著濺起的油星子往下淌。她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渾濁的光此刻亮得驚人,像兩簇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鍋裡翻滾的肉塊,仿佛在進行一場關乎命運的搏鬥。
蹲在灶膛口的王小芬,立刻應聲!她穿著件半舊的藍布圍裙,臉頰被灶火烤得通紅,鼻尖上掛著汗珠。她抓起幾根劈好的乾柴,看準火候,“噗”地一聲塞進灶膛!火苗猛地一竄!發出“呼啦”的歡叫!鍋裡的油花爆得更響了,“滋滋”聲連成一片,濃鬱的香氣更加洶湧澎湃!
“娘!醬!醬來了!”王小芬抹了把汗,趕緊把一碗用溫水化開的、深褐色的大醬遞過去。那醬是自家曬的黃豆醬,鹹香濃鬱,是燉肉的靈魂。
李鳳蘭接過碗,手腕一抖,深褐色的醬汁如同瀑布般傾瀉入鍋!“滋啦——!”一聲巨響!白氣蒸騰!濃鬱的醬香瞬間炸開!與肉香、鬆木香猛烈地碰撞、融合!她枯瘦的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鐵鏟翻飛,將醬汁與兔肉塊迅速翻炒均勻!每一鏟都帶著一股狠勁,仿佛要將所有的滋味都夯進肉裡!
“花椒!八角!乾辣椒!”李鳳蘭語速飛快,像在發號施令。
王小芬早已備好,麻利地將一小把花椒、兩顆八角、幾根乾紅辣椒遞過去。李鳳蘭看也不看,一把抓過,撒進鍋裡!辛辣的香氣瞬間被熱油激發出來,混入那霸道的肉醬香裡,增添了一股令人舌底生津的、刺激的鋒芒!
“加水!蓋鍋!”李鳳蘭厲聲道,鐵鏟在鍋沿上重重一磕!
王小芬立刻端起旁邊一瓢溫水,“嘩啦”一聲倒進鍋裡!滾燙的湯汁瞬間淹沒兔肉,濃稠的醬汁在沸水中翻滾、融合。李鳳蘭一把抄起沉重的木頭鍋蓋,“哐當”一聲蓋嚴實!隻留下鍋蓋邊緣“噗噗”地冒著濃鬱的白氣,帶著更加醇厚、更加複雜的香氣,直衝屋頂!
灶房裡,隻剩下灶膛裡柴火燃燒的“劈啪”聲,鍋裡湯汁翻滾的“咕嘟”聲,以及母女倆粗重的喘息聲。空氣裡彌漫著濃烈到化不開的肉香、醬香、香料香和鬆木的焦香,像一張無形的、滾燙的網,將人緊緊包裹。
就在這時,灶房門口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和一個帶著點得意勁兒的嗓音。
“娘!姐!兔子來嘍!”王小六裹著一身寒氣,像陣風似的卷了進來。他年輕的臉被山風吹得通紅,眼睛亮得驚人,透著山裡人少有的機靈勁兒。他懷裡抱著一個用油紙裹得嚴嚴實實的大包裹,一股更濃鬱的、帶著山林氣息的鬆木熏香瞬間彌漫開來!“瞅瞅!按您老的吩咐!鬆枝柏葉!熏得透透的!油光鋥亮!這手藝,沒得挑吧?”他一邊說,一邊麻利地把包裹放在案板上,動作帶著點商販特有的利落。
李鳳蘭猛地轉身,渾濁的老眼精光暴射!她幾步跨過去,枯黑的手指一把扯開油紙!一隻熏得黝黑發亮、表皮油潤、散發著濃鬱鬆木焦香的大肥兔子露了出來!那兔子體型肥碩,顯然是王小六特意挑的最好的!
“嗯!是塊好料!”李鳳蘭枯瘦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刀刻般深刻,帶著一種莊稼人特有的、對好收成的滿意,“火候也正好!沒白費功夫!”
王小六嘿嘿一笑,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眼睛瞟著鍋裡翻滾的醬汁,鼻子使勁嗅了嗅:“嘖!真香!娘這手藝,絕了!這味兒,隔著三條街都能聞見!回頭到了北京城,小菊妹子怕是想家想得睡不著覺,就靠聞這味兒解饞了!”
“就你貧!”李鳳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上卻不停,抄起菜刀,刀刃在磨刀石上“噌噌”蹭了兩下,寒光一閃!手起刀落!“哢嚓!哢嚓!”幾下,便將整隻熏兔利落地剁成了大小均勻的肉塊!動作乾淨利落,帶著一種庖丁解牛般的沉穩和力量。
“小芬!燒水!焯一下!去去煙熏氣!”李鳳蘭頭也不抬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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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王小芬應著,立刻往旁邊一口大鍋裡添水,灶膛裡的火被她撥得更旺!水很快燒開,翻滾著白浪。王小芬麻利地將剁好的兔肉塊倒進沸水裡,“咕嘟咕嘟”翻滾幾下,迅速撈起,瀝乾水份。那焯過水的兔肉塊,顏色更深了些,鬆木的焦香似乎更加內斂醇厚。
“下鍋!”李鳳蘭一聲令下!焯好的兔肉塊被倒入旁邊那口已經燉得醬香四溢的大鐵鍋裡!“噗通!噗通!”肉塊沉入翻滾的濃稠醬汁中,迅速被染成深褐色。李鳳蘭再次蓋上鍋蓋,灶房裡隻剩下更加沉悶、更加濃鬱的“咕嘟”聲。
“新米!新米淘好了!”王小芬端著一盆晶瑩剔透、粒粒飽滿的金黃米粒過來。那是隊裡特批的、剛打下來的秋糧新米,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新糧特有的、沁人心脾的清甜氣息。
“蒸上!”李鳳蘭指了指旁邊那口冒著熱氣的大蒸鍋。王小芬立刻將淘好的米倒進鋪了籠布的蒸屜裡,蓋好蓋子。灶膛的火被她分出一部分,舔舐著蒸鍋的底部。很快,蒸鍋邊緣也開始“噗噗”地冒出帶著米香的白氣,與旁邊燉肉鍋的濃鬱香氣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更加溫暖、更加踏實的家的味道。
王小六靠在門框上,搓著手,看著母親和姐姐在煙火氣裡默契地忙碌,看著那兩口大鍋裡升騰的、帶著不同香氣卻同樣誘人的白氣,深陷的眼窩裡滿是感慨,又帶著點生意人的精明盤算:“娘,姐,這頓飯……嘖!真叫一個香!比過年還香!小菊妹子吃了這頓,保管記一輩子!回頭到了北京,要是……要是能弄點啥稀罕調料回來,給咱這燉肉再添點彩,那才叫美呢!”
李鳳蘭沒說話,隻是用枯黑的手背抹了把額頭的汗,深陷的眼窩裡,那點炭火般的光芒更加熾烈。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清冷的夜風夾雜著雪沫子灌進來,吹散了灶房裡濃重的油煙,也帶來了院外清冽的空氣。她抬頭望去,灰藍的天幕上,一彎清冷的月牙,不知何時已悄然升起,灑下淡淡的、銀白的光輝,靜靜地注視著這方小小的、充滿了煙火氣和人情的灶房。
鍋裡的“咕嘟”聲,蒸鍋的“噗噗”聲,灶膛柴火的“劈啪”聲,交織成一曲無聲的、卻充滿力量的樂章。那樂章裡,有鬆木的焦香,有新米的清甜,有醬料的醇厚,有香料的辛辣,更有一種沉甸甸的、如同黑土地般深厚而無聲的愛與期盼。這煙火,是為遠行的女兒點燃的啟明星;這香氣,是送彆遊子最溫暖的祝福。王小六看著那輪清冷的月牙,又看看灶房裡忙碌的身影,搓了搓手,嘴角勾起一絲精明的笑意,仿佛已經在盤算著妹妹從北京帶回的“稀罕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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