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窯廠空地上,寒風卷著雪沫子,抽得人臉頰生疼。臨時搭起的棚子下,擠滿了人。空氣裡彌漫著柴油味、泥土味,還有一股壓抑的、帶著火藥味的緊張氣息。招標會還沒開始,但無形的硝煙已經彌漫開來。
劉寡婦劉巧嘴縮在人群外圍的陰影裡,枯黃的臉上掛著陰冷的笑意。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渾濁的光亮像淬了毒的針,死死盯著站在棚子前方的李家幾人——李鳳蘭佝僂著背,渾濁的老眼平靜無波;王小芬站在母親身邊,深陷的眼窩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但脊梁挺得筆直;王六子則一臉鐵青,深陷的眼窩裡怒火翻湧,枯黑的手緊緊攥著拳頭。
“哼!看你們還能蹦躂多久!”劉寡婦心裡惡毒地咒罵著。她撒出去的四路毒針,前兩路——謠言和舉報——已經初見成效。屯子裡那些“克夫克窯”、“投機倒把”的閒話,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工商所的人剛走,雖然沒查出什麼,但那句“政策有變!注意點!”的警告,像把懸在王六子頭上的刀。她不信李家這次還能翻身!
就在這時,人群一陣騷動。
“陳乾部回來了!”
“陳乾部來了!”
隻見陳建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深藍乾部服,風塵仆仆地從人群外大步走來。他深陷的眼窩裡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目光依舊銳利如鷹。他剛探親回來,連家都沒回,直接趕到了招標現場。
“建國!”王小芬看到他,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亮光,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陳建國朝她微微點頭,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王六子身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顯然已經聽到了風聲。
招標會開始。窯管員李麻子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哆哆嗦嗦地抱著一個裝著各家標書的木匣子,準備唱標。他偷偷瞄了一眼劉寡婦藏身的角落,枯黃的臉更白了,抱著匣子的手抖得像篩糠。
“慢著!”
一個洪亮的聲音猛地響起!如同炸雷,瞬間壓住了全場的嘈雜!
王六子一步跨出人群!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怒火此刻燃燒成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枯黑的手高高舉起一個硬殼的、深藍色封皮的本子!本子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李麻子!你手裡那標書!先放放!”王六子聲音洪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勢,“在唱標之前!我王六子!先給大夥兒!給陳乾部!看樣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手裡那個深藍色的本子上!連陳建國深陷的眼窩裡也閃過一絲詫異。
王六子深吸一口氣,枯黑的手指猛地翻開本子封麵!將內頁高高舉起,對著人群,對著陳建國,也對著棚子角落臉色煞白的李麻子和陰影裡臉色驟變的劉寡婦!
“都看清楚了——!”
他聲音如同洪鐘,每一個字都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王家山貨貿易行!”
“工商營業執照!”
“注冊號:東工商證字第號!”
“經營範圍:農副產品收購、銷售山貨、藥材、乾鮮果品)!”
“經濟性質:個體經營!”
“發證機關:華豐縣工商行政管理局!”
“發證日期:一九八三年八月十日!”
“大紅印章!鋼印!”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那深藍色的封皮上,“營業執照”四個燙金大字在寒風中熠熠生輝!翻開的內頁,印著清晰的表格和文字,最下方,一個鮮紅的、帶著清晰鋼印的圓形印章,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在所有人的視網膜上!旁邊,還有工商局局長的親筆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