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裡,人聲鼎沸,空氣灼熱得如同凝固的油。汗味、旱煙味、焦灼的呼吸混雜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所有的眼睛都像燒紅的鉤子,死死鉤在台上那個糊著紅紙、蓋著蓋子的木頭抓簽箱上。那箱子,像個沉默的判官,攥著後半輩子的命!
孫老蔫枯黃的臉繃得像塊風乾的臘肉,深陷的眼窩裡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眼袋浮腫發亮。他枯黑的手死死按在抓簽箱蓋子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微微顫抖著。他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人群外圍那個枯黃的身影——劉寡婦深陷的眼窩裡,那點渾濁的光像毒蛇的信子,死死纏繞著他!那瓶香油滑膩膩的觸感,仿佛還粘在他手心,帶著罪惡的香氣。
陳建國站在台前,深陷的眼窩掃過全場,聲音沉穩如鐵:“分田到戶!包產到戶!按人頭抓簽!好壞搭配!公平合理!現在——抓簽開始!”
人群瞬間騷動!如同開閘的洪水!
“排隊!排隊!”
“彆擠!彆擠!”
“老天爺保佑!抓塊好地!”
孫老蔫枯黑的手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就要掀開抓簽箱的蓋子——
“慢著——!”
一個嘶啞、低沉、卻如同炸雷般的聲音,猛地撕裂了喧囂!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人群瞬間死寂!所有的目光“唰”地一下,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聚焦到聲音來源處!
李鳳蘭佝僂著背,一步一步,從人群裡走了出來。枯瘦的身影在巨大的喧囂中顯得異常單薄,可那渾濁的老眼此刻卻亮得驚人!深陷的眼窩裡,閃爍著一種洞穿一切、不容置疑的銳利光芒!她徑直走到台前,站在那個決定命運的抓簽箱旁,枯黑的手,穩穩地按在了箱蓋上!動作沉穩有力,竟讓孫老蔫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陳乾部!鄉親們!”李鳳蘭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磐石落地的沉重感,穿透了整個會場,“抓簽!定地!定命根子!”
“要公平!要清白!要——心服口服!”
她渾濁的老眼,如同探照燈般,銳利地掃過一張張驚愕的臉,最後落在孫老蔫那張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上,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老輩傳下的規矩!抓簽前——箱子!得轉三圈!”
“天轉!地轉!人心轉!”
“轉掉晦氣!轉掉邪祟!轉出個清清白白!”
“讓老天爺看著!讓土地爺看著!讓咱全屯子的老少爺們——都看著!”
“這簽!才抓得準!抓得服!”
“轟——!”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轉三圈?對!對!老規矩!”
“是這麼個理兒!得轉!”
“清清白白!讓老天爺看著!”
“李老太說得對!轉!必須轉!”
陳建國深陷的眼窩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和了然。他枯黑的大手猛地一揮,聲音如同雷霆:“好!按老規矩辦!孫老蔫!轉箱!三圈!鄉親們看著!”
孫老蔫枯黃的臉瞬間由白轉青!深陷的眼窩裡爆射出巨大的驚恐和絕望!他枯黑的手死死按在箱蓋上,像按著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轉?轉三圈?!那……那瓶香油……那粘在箱頂的“好簽”……這一轉……不就……不就全完了?!
“轉啊!孫老蔫!愣著乾啥!”
“快轉!大夥兒都等著呢!”
“彆磨蹭!”
人群的催促聲如同潮水般湧來!孫老蔫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深陷的眼窩裡,那點驚恐變成了滅頂的絕望!他枯黑的手哆嗦著,如同提線木偶般,極其僵硬地、緩慢地……托起了那個糊著紅紙的抓簽箱!
箱子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