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令傳茶寨，城土藏暗渦
木家寨的夜靜得能聽見茶園裡蟲豸的振翅聲，銀河剛在西屋的木板床上躺平，窗欞外突然掠過一道極淡的銀藍色光影——不是月光，是星際飛行器引擎特有的冷光。他猛地坐起身，指尖下意識攥緊衣領，那裡的定位器突然停止了持續整夜的微弱震動，轉而發出三短兩長的脈衝，像極了星際聯盟內部的緊急聯絡信號。
“誰？”銀河壓低聲音，隨手抓過床邊的外套披在身上，腳步輕得像貓。他沒敢開燈，借著窗外漏進來的月光摸向房門，指腹剛觸到木門的木紋，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帶著金屬質感的低語：“是我，辰。”
開門的瞬間，一股混雜著星際冷卻液與茶園泥土的氣息湧了進來。辰閣主站在門廊下，黑色外套的衣角還沾著未乾的露水，眼底的紅血絲比在星際議會時更重，顯然是剛結束超光速航行就直奔木家寨。他沒等銀河開口，就側身擠進門內，反手扣上木門，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沒時間寒暄，議會的指令剛傳到我這裡，必須立刻跟你說。”
銀河拉過一張木凳讓他坐，自己則靠在桌邊，目光落在辰閣主手腕上——那裡戴著一枚銀色手環，是星際觀察員的身份標識，此刻正閃爍著淡綠色的光，代表“安全通訊模式”。“議會最終的決定是什麼？”他聲音發緊，總覺得這深夜到訪不會有太輕鬆的事。
辰閣主從外套內袋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全息投影器，按下開關的瞬間，淡藍色的光影立刻鋪滿了狹小的堂屋。畫麵裡沒有星際議會的大廳，隻有一份滾動的指令文檔，頂端“二次觀察計劃——地球行動細則”幾個字格外醒目。“長老們鬆口了，”辰閣主的手指在投影上滑動，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卻也藏著慶幸，“不啟動‘文明清除預案’，但有個條件：未來三個月，我們要向議會傳輸‘人類主動對抗惡念’的實證。”
“對抗惡念？”銀河皺眉，伸手點向投影裡的關鍵詞，“具體要做什麼？”
“議會認為，之前看到的園區慘劇，是‘惡念失控’的結果；而你協助執法、木木尋找你、小美等你回家，是‘善念本能’。”辰閣主的指尖停在文檔的某一段，投影瞬間放大，“但他們要的不止這些——他們要看到人類‘主動出擊’，去阻止那些正在滋生的惡，而不是隻在傷害發生後補救。簡單說，就是要我們找到地球正在發生的‘惡行’，並推動人類自己去解決它，我們隻能旁觀、記錄，不能直接乾預。”
銀河沉默了。他想起在園區裡看到的那些被囚禁的人，想起執法人員突襲時的槍聲，突然明白議會的意圖：他們要確認人類文明是否有“自我淨化”的能力，而不是靠星際力量來拯救。“議會有指定要關注的方向嗎？”他問。
辰閣主點頭，調出另一組數據，畫麵瞬間切換成一張城市地圖——標注著“臨州市”的區域裡，一個紅色圓點正不斷閃爍，旁邊備注著“可疑用地交易”。“我們的探測器監測到，臨州市有塊城郊的地，最近在頻繁轉手，買家背景很複雜，而且探測器捕捉到了大量廢棄食用油的異常運輸軌跡。”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根據地球網絡上的零碎信息推測，這群人可能想把這塊地改造成‘地溝油提煉廠’，而且規模不小，一旦建成，至少能輻射周邊三個城市的餐飲市場。”
“地溝油？”銀河的眉頭擰得更緊。他在園區裡聽其他受害者說過這個詞，知道是用廢棄油脂提煉的有毒食用油，會讓人生病，甚至致癌。“這群人明知道有害，還敢做？”
“探測器還拍到，他們為了低價拿地，威脅了原土地所有者，甚至打傷了反抗的村民。”辰閣主把投影縮小，揣回口袋，“議會把這個案例列為‘首要觀察目標’——他們要看到，人類社會裡的‘善’，能不能阻止這場已經在醞釀的惡。”
銀河看向窗外，月光已經移到了茶園中央，裡屋傳來小美翻身的輕響。他突然想起白天和木木說的話，說要去縣城找活乾，攢錢讓小美去縣城上學——臨州市離木家寨不算遠，或許這就是議會要他參與的“對抗”。“我需要怎麼做？”他問。
“議會指定你和我配合。”辰閣主站起身，走到門邊，又回頭看向銀河，“我在東南亞做了幾年生意，攢了些地球的貨幣，足夠參與那塊地的競拍。我們的計劃是：我以‘投資者’的身份去臨州市，參與土地競拍，阻止惡人拿到地；而你，需要聯係之前救你的執法人員，或者找到臨州市裡願意管這件事的人，讓他們去調查這群人的背景，收集他們威脅村民、準備提煉地溝油的證據——簡單說，我負責‘搶地’，你負責‘推動人類執法’，我們一明一暗，不能暴露彼此的關係。”
銀河愣住了。他沒想到辰閣主會直接動用自己的資產，更沒想到計劃會這麼具體。“你在東南亞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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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生意本來就是為了方便在地球活動才做的，現在能派上用場，正好。”辰閣主打斷他，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已經訂了明天去臨州市的車票，你跟我一起走？還是先留在這裡跟木木說一聲？”
銀河的目光落在裡屋的方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他剛回來沒幾天，要是突然又走，木木和小美肯定會擔心。可他也清楚，這塊地關係到無數人的健康，更關係到議會對地球的判斷——這是一場不能輸的“觀察”。“我跟你一起走。”他咬了咬牙，“但我要先跟木木解釋一下，不能讓她擔心。”
辰閣主點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現在是淩晨三點，我們五點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彙合，時間來得及。”說完，他推開門，身影瞬間融入夜色，隻留下一句淡淡的“小心點”，便消失在茶園的陰影裡。
銀河站在原地，直到那道銀藍色的光影徹底消失，才轉身走向裡屋。木門“吱呀”一聲輕響，他借著月光看見木木翻了個身，眼睫顫了顫，竟沒醒。他在床邊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掌心的薄繭蹭得她皮膚微微發癢——這雙手在園區裡搬過沉重的鐵皮、握過冰冷的鐵棍，卻在觸碰她時，不自覺放輕了力道。
“又要走了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銀河指尖一頓。木木睜開眼，眼底還蒙著一層剛睡醒的水汽，卻沒絲毫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他要離開。“你每次有心事，都喜歡盯著窗戶外的茶園看。”她坐起身，順手拉過薄被披在肩上，“剛才門外的腳步聲很輕，但我還是聽見了——是之前幫過你的人？”
銀河沒隱瞞，點了點頭：“臨州市有件事，我必須去做。關乎很多人的安全，也……關乎我們以後能不能安穩過日子。”他沒敢說星際議會的事，隻撿著能說的部分講，“要去幾天，很快就回來。”
木木沉默著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衣櫃前翻找。她從最底層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布包，裡麵整整齊齊疊著幾件乾淨的衣服，還有一遝用橡皮筋紮好的零錢——最大的麵額是五十元，最小的是一元，顯然是她攢了很久的家用。“臨州市比家裡冷，把厚外套帶上。”她把布包遞過來，又轉身去灶台邊，“我給你煮兩個茶葉蛋，路上餓了吃。”
銀河接過布包，指尖觸到布料上的針線痕跡——是上次他衣服磨破時，木木用同色線縫補的，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他跟著走到灶台邊，看著木木點燃柴火，火苗舔著鍋底，把她的側臉映得暖融融的。“對不起，”他輕聲說，“剛回來就又要走。”
“彆這麼說。”木木往鍋裡磕了兩個雞蛋，聲音很輕，卻帶著力量，“你能平安回來，我已經很知足了。你要做的事是對的，就去做——家裡有我，小美我會照顧好，你放心。”她回頭看他，笑了笑，“等你回來，咱們就把茶園的籬笆修一修，再給小美添張新書桌。”
鍋裡的水很快冒起熱氣，茶葉的清香混著蛋香飄滿了廚房。銀河幫著木木把雞蛋撈出來，放在布包裡，又把布包塞進自己的背包裡——這沉甸甸的重量，比任何星際裝備都讓他安心。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裡屋傳來小美揉眼睛的聲音。孩子穿著小睡衣跑出來，看見銀河背著背包，立刻撲過來抱住他的腿：“爸爸，你要去哪裡呀？”
“爸爸去縣城辦點事，很快就回來。”銀河蹲下身，把小美抱起來，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在家要聽媽媽的話，不許調皮，等爸爸回來，就給你買粉色書包，好不好？”
“好！”小美用力點頭，小手攥著他的衣領，突然想起什麼，轉身跑回房間，很快拿著一張畫紙跑出來，“爸爸，這個給你！想我的時候就看看！”
畫紙上，是三個手拉手的小人，頭頂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太陽，太陽旁邊還畫著一個茶杯，杯口冒著熱氣——是小美昨天剛畫好的，還沒來得及給他看。銀河把畫紙疊好，放進貼身的衣兜，又在小美臉上親了親：“爸爸會每天看的。”
木木把背包遞給銀河，又幫他理了理衣領：“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臨州市，要是方便，就打個電話回來。”
銀河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妻女，轉身走出家門。晨光已經灑滿了茶園，露珠在茶葉上閃著光，像無數細碎的星星。村口的老槐樹下，辰閣主已經在等他，手裡拿著兩張車票，見他過來，便把其中一張遞給他：“走吧，再晚就趕不上最早的班車了。”
銀河接過車票，回頭望了一眼——木木正抱著小美站在門口，朝他揮手，陽光落在她們身上，像一層暖融融的光。這畫麵和他在園區裡夢到的一模一樣，卻比夢境更真實、更滾燙。他深吸一口氣，收回目光，跟著辰閣主踏上了通往村口大路的小徑。
不能沉溺於小家的溫情，他心裡清楚——隻有阻止了臨州市的地溝油廠，隻有讓星際議會看到人類的善與勇，這份溫情才能長久，才能讓更多像木木、小美一樣的人，安穩地生活在陽光下。
“臨州市的環保誌願者已經在車站等我們了，”辰閣主走在前麵，聲音平穩，“他手裡有第一批關於地溝油團夥的調查資料，我們到了先跟他彙合，再製定詳細的行動方案。”
銀河“嗯”了一聲，加快腳步跟上。晨風吹過茶園，帶來茶葉的清香，也吹散了離彆的愁緒。他摸了摸貼身的衣兜，那裡裝著小美的畫紙，還有衣領內側的定位器——一個代表著地球的牽掛，一個連接著星際的使命。
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也不再隻是為了自己。他要和辰閣主一起，見證人類如何對抗惡念，也要為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拚儘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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