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女的玻璃罐終於裝不下了,她抱著罐子蹲在樟樹下,數著糖紙的褶皺:“奶奶,這張印著小火車的,是去年春遊時你給我買的橘子糖;這張亮晶晶的,是爸爸出差帶回來的進口糖……”
蘇星晨坐在藤椅上,看著她指尖劃過糖紙的動作,忽然想起母親當年也是這樣——總愛在曬穀場邊的老槐樹下,一張張捋平糖紙,邊數邊念叨:“這張是你滿月時的喜糖,這張是你爸第一次領工資買的奶糖……”
陸延端來兩盞茶,把其中一杯放在蘇星晨手邊:“看什麼呢,入了神?”
“看糖紙呢。”她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你說,這些糖紙會不會像樹的年輪?每一張都記著日子。”
陸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小孫女正把糖紙按顏色分類,紅的、綠的、金的,在草地上鋪成一片碎彩虹。“何止記日子,還記著天氣呢。”他指著張邊緣發潮的葡萄味糖紙,“這張是去年梅雨季攢的,你看邊角的黴斑,那天肯定下了一整天雨。”
蘇星晨拿起那張糖紙,果然在褶皺裡看到淡淡的黴痕,像片小小的雲。“那天你去鎮上買化肥,淋成了落湯雞,回來還笑著說‘雨甜,比糖淡點’。”
“可不是嘛,”陸延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了花,“結果轉天就發燒,還是你用薑糖水給我捂好的。”
樟樹葉沙沙響,像在應和他們的話。小孫女忽然舉著張泛黃的糖紙跑過來,糖紙上印著褪色的“為人民服務”字樣,邊角有個熟悉的小缺口——是蘇星晨母親的糖紙。
“奶奶,這張糖紙會講故事嗎?”
蘇星晨接過糖紙,指尖撫過那個缺口,仿佛能觸到母親當年的溫度:“會啊。這張糖紙,是你太外婆在生產隊掙了‘模範’時得的獎勵,她舍不得吃,揣了三天才給我。那天我發著燒,她就用這糖紙包著薑片,放在我額頭退燒。”
“糖紙還能退燒?”小孫女眼睛瞪得溜圓。
“不是糖紙能退燒,是太外婆的手,隔著糖紙給我焐著薑片,那溫度比糖還暖。”蘇星晨把糖紙折成隻小蝴蝶,塞進小孫女手裡,“就像現在,你把糖紙貼在臉上,是不是能聞到點甜?”
小孫女把糖紙貼在臉頰,使勁嗅了嗅,用力點頭:“有!像太外婆在笑!”
陸延起身,從屋裡抱出個木匣子,裡麵是他攢的“特殊糖紙”——有張是他們結婚時的水果糖紙,被紅酒浸過,留下片暗紅的印;有張是女兒第一次領獎學金買的巧克力糖紙,邊緣寫著歪歪扭扭的“謝謝爸媽”;還有張皺巴巴的,是小孫女剛出生時,護士給的喜糖紙。
“這些啊,是糖紙裡的‘硬骨頭’,得單獨收著。”陸延把木匣子放在樟樹根上,陽光透過葉隙落在上麵,木頭上的紋路和糖紙的褶皺交疊在一起,像幅模糊的年輪畫。
小孫女學著他的樣子,把那張“為人民服務”糖紙放進自己的玻璃罐最底層,又在上麵鋪了張今天剛攢的檸檬糖紙:“這樣,太外婆就能聞到新的甜味啦。”
風穿過樟樹葉,帶著糖紙的甜香漫過院子。蘇星晨看著滿地的糖紙,忽然明白母親當年為什麼總說“糖紙是日子的鱗片”——它們薄薄一片,卻藏著日子的重量,疊在一起,就成了家的年輪,一圈圈,裹著甜,裹著暖,裹著一輩輩傳下去的念想。
暮色漫上來時,小孫女把玻璃罐抱進屋裡,小心翼翼地擺在蘇星晨和陸延的糖紙罐旁邊。三個罐子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像三顆攢了滿肚子故事的星星,靜靜守著這滿室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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