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直起身,接過船票對著光看了看,指尖在模糊的日期上摩挲:“是啊,你五歲那年,帶你去江對岸的外婆家,就坐的這班輪渡。那天霧特彆大,船開得慢,你趴在欄杆上數浪花,數著數著就睡著了,口水蹭了我一肩膀。”
你湊過去看,票麵上的價格印著“2元”,旁邊用鋼筆寫著個歪歪扭扭的“寶”字——是小時候的你在票根上畫的標記,總把自己的小名刻在各種東西上。
“那天輪渡上特彆擠,”父親把船票遞回來,杯底的水順著桌腿滴在地上,暈出個小水痕,“有個賣糖葫蘆的大爺扛著草靶子擠過來,你非要買,鬨得臉紅脖子粗。我掏出錢包才發現,出門急了沒帶夠零錢,還是旁邊的阿姨幫我們墊了五毛,你非要把自己的小發卡塞給人家當抵押,那發卡上的小花都掉了瓣兒。”
你捏著那張船票,忽然想起那天天色灰蒙蒙的,江風裹著水汽吹在臉上,大爺的糖葫蘆裹著層晶瑩的糖殼,咬下去哢嚓響。還有那個阿姨的手,指甲上塗著淡粉色的指甲油,接過發卡時笑著說“等你長大了,帶著新發卡來還我呀”。
“後來去找過那個阿姨嗎?”你問。
父親搖搖頭,把搪瓷杯放在窗台上:“第二年再坐輪渡,特意繞去那個碼頭找了,沒遇上。不過你那發卡後來找著了,洗乾淨放在你抽屜裡,現在還在呢。”
你忽然想起抽屜深處的鐵盒,裡麵果然躺著枚掉了花瓣的塑料發卡,旁邊壓著的,正是這張船票。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在票麵上投下細密的網格影,那些模糊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碼頭的汽笛聲、人群的嘈雜、糖葫蘆的甜香,還有父親肩膀上溫熱的口水痕跡,都順著這張褪色的硬卡紙,慢慢漫進心裡。
“其實啊,”父親忽然笑了,“那天我帶了夠買票的錢,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跟陌生人打交道。結果你把發卡塞給人家時,眼睛亮得像星星,比船窗外的浪花還閃。”
你把船票小心夾進相冊,旁邊正好是張輪渡上的合影:父親抱著熟睡的你,背景裡的江霧白茫茫一片,而你嘴角還沾著點糖葫蘆的糖渣。忽然明白,這些舊票根、舊物件,哪裡是單純的回憶,分明是時光悄悄埋下的線索,讓你在多年後回頭時,能順著這些細碎的痕跡,重新摸到那些被歲月磨平的棱角,感受到那些藏在日常裡的、沉甸甸的溫柔。
就像這張船票,它記著江霧,記著糖葫蘆,記著陌生人的善意,更記著父親那句沒說出口的“我在看著你長大”。
船票被你夾進相冊的第三頁,旁邊那幀輪渡合影的邊角已經微微發卷。你指尖劃過照片裡父親肩頭的口水印,忽然想起什麼,轉身拉開書桌最下麵的抽屜——鐵盒裡除了那枚掉瓣的塑料發卡,果然還壓著張泛黃的便簽,是母親的字跡:“船票找著了,夾在你語文書裡呢。你爸說,那天霧大,船靠岸時蹭掉了塊漆,船老大念叨了三句‘慢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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