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那隻舊瓷碗裂了道縫,用銅鋦子釘著,像道歪歪扭扭的傷疤。碗沿缺了個小口,是小虎小時候爬窗台夠糖罐時碰掉的,當時他嚇得直哭,娘卻笑著說“碎碎平安”。
“這碗盛醃菜最好,透氣。”娘正往碗裡裝蘿卜乾,筷子壓實了,再撒層鹽,“當年你外婆送我的嫁妝,就數這碗最經用。”她指尖劃過那道銅鋦子,“前兒你爹說扔了吧,我沒舍得,鋦碗的老手藝師傅說,這叫‘金繕’,補好了比新的還金貴。”
小虎湊過去看,銅鋦子亮晶晶的,和暗黃的瓷麵配在一起,倒像特意畫上去的花紋。“補個碗比買個新的還貴呢。”他伸手摸了摸缺口,邊緣被磨得光滑,“都這麼多年了,換個新碗多省心。”
“省心是省心,可這碗裡裝過你滿月時的米,裝過你第一次上學帶的鹹菜,裝過你爹送我的第一把花生。”娘把裝滿蘿卜乾的瓷碗放進櫥櫃,“新碗是乾淨,可哪有這些念想?”
傍晚爹回來,看見櫥櫃裡的舊瓷碗,嘿嘿笑了:“鋦得挺結實,看來還能再用十年。”他從懷裡摸出顆野山楂,放進碗裡,“今兒上山看見的,酸得很,給你娘解解膩。”
小虎看著碗裡的紅山楂,忽然覺得那道裂縫和銅鋦子一點都不醜了。就像家裡的日子,難免磕磕碰碰,可這些補丁似的痕跡裡,全是舍不得丟的暖和勁兒。
巷口那棵老槐樹下,修鞋攤的帆布棚又支了起來。老張頭把釘鞋機擦得鋥亮,鐵砧上還沾著去年冬天的冰碴子印。他總說:“鞋跟磨歪了能釘,鞋底裂了能粘,人心要是偏了,可沒處修。”
小虎放學路過時,看見老張頭正給一雙棕色皮鞋換底。鞋主人是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急著跺腳:“大爺,能快點不?客戶等著簽合同呢。”
老張頭沒抬頭,錐子穿線的手穩得很:“急啥?鞋不釘牢,路走不穩,簽再多合同也站不住腳。”他用銼刀磨掉舊鞋底的殘膠,動作慢悠悠的,像在雕琢一件寶貝,“你看這鞋,皮質是好料,就是鞋跟釘歪了,難怪你總崴腳。”
年輕人愣了愣:“您咋知道我崴腳?”
“鞋跟內側磨得比外側深三分,走起路來身子肯定往左偏。”老張頭往鞋跟裡釘了三顆銅釘,敲得“當當”響,“釘正了,人就直了,運氣也跟著順了。”
小虎蹲在旁邊看,發現攤上擺著個鐵皮盒,裡麵裝著各式各樣的鞋釘、鞋掌,還有幾枚磨得發亮的銅扣。最舊的那雙鞋,鞋幫打著補丁,鞋底換過三次,老張頭說那是他年輕時給老伴修的,現在還能穿。
“張大爺,這鞋都破成這樣了,還修啊?”小虎指著那雙布鞋問。
老張頭放下手裡的活,摸出旱煙袋:“物件跟人一樣,有感情了,就舍不得扔。你看這針腳,是她親手納的,斷了我再續上,就當她還在身邊給我補鞋呢。”煙鍋裡的火星明滅,映著他眼角的皺紋,“人活一輩子,修的是鞋,念的是情。”
正說著,林家大小姐林薇薇拎著雙高跟鞋過來,鞋跟掉了一隻,鞋麵上還沾著泥點。“張爺爺,能修嗎?明兒要去參加晚宴。”
老張頭瞅了瞅鞋跟的卡槽:“能。給你換個鋼芯的,結實,跳舞都崴不了腳。”他從鐵皮盒裡挑出個亮閃閃的鋼質鞋跟,比原來的略粗些,“模樣是差點,但撐得住場麵。”
林薇薇笑了:“您修的鞋,比新的還合腳。我媽說,當年她嫁給我爸時,那雙紅繡鞋就是您修的鞋跟。”
老張頭嘿嘿笑了,錐子穿線穿過鞋跟,動作麻利了幾分:“你媽當年跟你一樣急,說鞋跟掉了不吉利。我說,掉了是提醒你,日子再忙,也得停下來,把根基紮穩了。”
夕陽把修鞋攤染成金紅色,老張頭把修好的高跟鞋遞給林薇薇,鞋跟敲在地上“篤篤”響,又穩又實。小虎忽然想起爺爺常說的話:“過日子就像修鞋,哪兒鬆了緊了,及時補補,才能走得長遠。”
巷口的風卷著槐花香飄過,攤上的鐵皮盒被吹得“哢噠”響,裡麵的鞋釘、銅扣碰撞著,像在為每個走過的人,輕輕敲打著踏實生活的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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