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石碾子,盤底磨得溜光,邊緣卻還帶著早年刻的花紋,像圈模糊的年輪。碾盤旁堆著半袋新收的穀子,金黃的顆粒從袋口漏出來,滾到碾子底下,被路過的雞啄得“咯咯”叫。
三叔公扛著鋤頭回來,看見這光景,放下農具就去搬碾杆。“該碾新米了。”他把穀子倒在碾盤中央,抓著碾杆推著走,石碾子“咕嚕咕嚕”轉起來,碾過穀粒的聲音“沙沙”的,像春蠶在啃桑葉。
我湊過去幫忙,剛握住碾杆,就被碾子的重量拽得一個趔趄。三叔公笑:“這石碾子看著笨,其實認勁。你推的時候身子往前傾,順著它的勁兒走,彆跟它較勁。”他示範著,腳步不快,石碾子卻轉得穩,穀粒在碾盤上慢慢變成碎粒,帶著股清香味兒。
碾到一半,鄰居家的二丫跑過來,手裡攥著把野花:“三叔公,我幫你掃穀糠吧!”她拿個小掃帚,把碾盤邊緣散落的碎粒掃到中間,頭發上沾了點穀殼也沒察覺。三叔公樂得點頭:“好嘞,咱分工合作,你掃我碾,中午讓你娘來拿新碾的米熬粥。”
太陽爬到頭頂時,碾盤上的穀子變成了帶著麩皮的糙米,白花花的,混著點淺黃的糠。三叔公停下碾杆,用木鏟把糙米歸攏到一起:“這石碾子碾出來的米,帶著石氣,熬粥最香。機器碾的快是快,卻少了這慢慢磨出來的韌勁。”
我抓了把糙米在手裡搓,麩皮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麵飽滿的米芯。風從碾盤旁吹過,帶著米香和泥土的味道——原來這沉甸甸的石碾子,碾的不隻是穀子,還有慢悠悠的日子,和藏在時光裡的踏實勁兒。
廊下的竹筐堆了半牆,有新有舊。新的竹篾泛著青,老的已經褪成淺黃,編筐的篾條鬆了勁,邊緣翹起來,像咧開的嘴角。
二嬸挎著個空筐子過來,指尖在竹筐堆裡扒拉,眼睛掃過那些或圓或方的筐子,嘴裡念叨:“要個淺口的,裝剛摘的豆角正好。”她抽出個扁扁的舊筐,筐底磨出個小洞,用細篾線補了個十字,“就這個吧,漏點土不礙事。”
我湊過去看,那筐沿被摩挲得光滑,上麵還留著點暗紅的印子,像是去年裝山楂時蹭的汁。二嬸見我盯著印子看,笑了:“這筐有年頭了,你小時候總愛鑽進去玩,卡在裡頭哭,還是你叔把你抱出來的。”
正說著,三奶奶端著盆剛曬好的乾辣椒出來,見二嬸在翻竹筐,搭話道:“把那個圓筐給我留著,下午要去摘棉花,得用圓筐裝,好挎。”她指的是個收口的圓筐,筐沿編了圈花邊,是三奶奶年輕時親手編的,說給未來孫媳婦當陪嫁,結果孫媳婦嫁過來時早用了塑料筐,這筐就一直擱在廊下。
二嬸應著,把圓筐挪到邊上,又從底下翻出個方筐,“這個給你裝豆角,深點,免得掉。”方筐的角磨禿了,卻結實,筐底用粗篾加固過,是爺爺以前編來裝工具的。
我拎起那個淺口舊筐,筐底的小洞漏下幾粒土,落在鞋麵上。陽光穿過竹篾的縫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晃悠悠的。忽然明白,這些竹筐哪是堆在這兒落灰的,它們裝過山楂、裝過棉花、裝過農具,也裝過我小時候的哭鬨和笑聲,每道磨痕裡,都藏著日子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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