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那盆蔫了半茬的薄荷,被娘剪去枯枝後,竟從根須裡冒出了新綠。嫩得能掐出水的芽尖,怯生生地頂著點晨露,看得人心裡軟乎乎的。
“都說這薄荷嬌氣,沒想到這麼耐活。”娘用小噴壺給嫩芽噴水,指尖輕輕碰了碰葉片,“前陣子天旱,忘了澆水,以為活不成了,倒長出新的來了。”
我湊過去看,老枝枯得發黑,新苗卻挺得筆直,像憋著股勁在長。“就跟人似的,看著蔫了,其實根沒死,給點水就活過來了。”
爹在一旁編竹筐,手裡的竹條“劈啪”響:“這算啥,去年那盆仙人掌,被你弟摔在地上,土都撒光了,我撿起來隨便埋盆裡,現在不也開花了?”
話剛落,弟舉著個斷了把的塑料水槍跑進來:“姐,你看我修好了!”那水槍是他攢了半個月零花錢買的,前兩天摔斷了塑料把,他愣是找了截細鐵絲纏了又纏,居然能正常噴水了,就是樣子有點滑稽。
娘笑著拍了他一下:“瞎折騰,不過這股子勁倒不錯。”
我看著窗台上的薄荷新芽,又看看弟手裡纏著鐵絲的水槍,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薄荷,看著可能有枯敗的時候,但隻要根還在,心思沒散,總能冒出點新意思來。
就像那新芽頂破泥土的勁兒,哪怕慢,也是在往上長。
院角的老槐樹上掛著個舊風鈴,是我小時候用貝殼串的,風吹過就“叮鈴叮鈴”響,聲音早就發悶了。這天打掃院子時,我踩著凳子想把它摘下來,爹卻攔住了:“彆摘,讓它掛著。”
“都鏽成這樣了,難聽死了。”我嘟囔著,指尖碰了碰貝殼上的綠鏽,粉末簌簌往下掉。
爹搬來梯子,慢悠悠爬上去,掏出帕子一點點擦貝殼:“你忘啦?這是你十歲那年去海邊撿的貝殼,回來串了半夜,第二天舉著給我看,說‘爸,風吹的時候,就像大海在說話’。”
我愣了愣,記憶忽然湧上來——那年夏天,我們全家去海邊,我蹲在沙灘上撿了滿滿一兜貝殼,回來用棉線串成串,非要掛在槐樹上。那時候風鈴聲音脆得很,我總愛在樹下聽,一聽就是一下午。
“後來你上中學,說這風鈴幼稚,好幾次想摘,都是你媽攔著的。”爹把擦乾淨的風鈴輕輕晃了晃,聲音還是有點悶,卻比剛才清亮了些,“你媽說,等你以後有了孩子,讓孩子也聽聽,這是媽媽小時候做的風鈴。”
正說著,娘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個布袋子:“彆擦了,我找著這個了。”袋子裡是串新風鈴,玻璃珠子的,陽光底下閃著彩光,“前幾天趕集看見的,想著換了吧,舊的留著收起來。”
爹把舊風鈴摘下來,小心地放進盒子裡:“留著,放你櫃子最上麵,想起來了就看看。”他又把新風鈴掛上去,風一吹,“叮咚”聲又脆又亮,和舊風鈴的悶響完全不同。
我看著新舊兩個風鈴,忽然明白,有些東西之所以舍不得扔,不是因為多貴重,而是裡麵藏著些日子的碎片——是海邊的沙,是燈下的線,是爸媽看著我時,眼裡藏不住的笑。
晚飯時,風從窗縫鑽進來,新風鈴響得歡快,舊風鈴在盒子裡安靜躺著。娘給我夾了塊排骨:“新的舊的,隻要心裡記著,就都在呢。”
我點點頭,咬著排骨,聽著窗外的風鈴聲,覺得這日子就像這風鈴,有新的清亮,也有舊的溫吞,湊在一起,才是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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