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舊茶缸掉了塊瓷,露出黑鐵的底色,缸身印著“勞動模範”四個紅字,字早就褪得發白,卻還能看出當年的精神。這是爺爺年輕時得的獎狀獎品,他總愛用它泡濃茶,茶葉在缸裡舒展的樣子,像他當年領獎時的笑容。
爺爺說這茶缸“經燙”。再熱的水倒進去,它都穩穩當當的,說“跟咱莊稼人一樣,禁得住熬”。有回我把茶缸碰倒了,茶水灑了一地,爺爺卻笑著撿起來:“沒事,鐵家夥,摔不壞。”
茶缸的把手鬆了,奶奶用銅絲纏了幾圈,銅絲氧化成了綠色,像給把手戴了個鐲子。爸爸想給爺爺買個新茶杯,爺爺把舊茶缸往窗台上一放:“新的哪有這舊的有滋味?這缸裡的茶,泡的是歲月。”
現在茶缸裡偶爾會插支野菊花,爺爺說“讓它也嘗嘗鮮”。其實那茶缸裡盛著的不隻是茶,是爺爺的汗水,是領獎時的榮光,是個老人把日子泡得濃濃的、釅釅的味道。
牆角的舊竹床塌了根竹條,像缺了根骨頭,床麵的竹篾鬆鬆垮垮的,卻還能看出當年的清涼。這是太爺爺編的,當年夏天,全家人都躺在上麵乘涼,太爺爺搖著蒲扇,太奶奶講著故事,竹床“咯吱咯吱”響,像在和他們應和。
太爺爺說這竹床“透氣”。再熱的天躺上去,後背也不會起痱子,說“竹子的性涼,能敗火”。爸爸小時候總在竹床上翻跟頭,竹篾刮破了胳膊,他卻不哭,說“竹床在跟我玩呢”。
竹床的四條腿不一樣長,爺爺找了塊瓦片墊在底下,床就穩當了。現在竹床堆著些舊被褥,爺爺說“讓它也墊墊軟和”。其實那竹床承載的不隻是人,是夏夜的星空,是蒲扇的涼風,是一家人擠在一起的暖,塌了根竹條,也塌不了念想。
櫃裡的舊圍巾是毛線織的,紅顏色褪成了粉紅,邊角磨出了毛絮,像朵開敗的花。這是媽媽年輕時給爸爸織的,當年她織了整整一個冬天,手指被毛線勒出了紅痕,圍巾的針腳歪歪扭扭的,爸爸卻寶貝得不行,說“比買的暖和”。
媽媽說這圍巾“擋風”。冬天爸爸騎車上班,她總把圍巾在他脖子上繞兩圈,說“彆凍著嗓子”。有回圍巾被車輪絞破了個洞,媽媽想拆了重織,爸爸卻不讓,說“破了才像咱家的東西,實在”。
圍巾的毛線鬆了不少,我想給媽媽買條新的,她卻把舊圍巾往櫃裡塞:“留著吧,冷的時候還能當個墊布。”其實她是想摸摸那針腳——當年她織到半夜,爸爸總在旁邊給她捂手,圍巾上的溫度,就是那時留下的。
現在圍巾還在櫃裡,疊得整整齊齊的,像段沒說完的情話。媽媽偶爾會翻出來看看,說“當年的手藝真差”,眼裡卻笑著——有些舊物件,醜也好,破也罷,都是日子織出來的暖,拆不了,也忘不掉。
院中的舊井台用青石板鋪成,石板的縫隙裡長著青苔,井繩在石板上磨出的溝,像條蜿蜒的小溪。這井是太爺爺挖的,當年全村人都來這兒挑水,水桶“嘩啦”落下去,“咕咚”一聲盛滿水,井台邊的石板被踩得光溜溜的,像抹了油。
太奶奶總在井台邊洗衣服,棒槌“砰砰”敲著石板,說“井台的石頭硬,能把灰捶出來”。爸爸小時候總趴在井邊看倒影,太奶奶就拉著他的胳膊,說“小心掉下去,井裡有龍王呢”。
井台的一塊石板裂了,爺爺用水泥把它粘好,水泥乾了泛著白,像給井台貼了塊膏藥。現在井早就不用了,被蓋了起來,井台卻還在,上麵擺著幾盆花,爺爺說“讓井台也聞聞香”。
雨過後,井台的青苔更綠了,石板上的水窪映著天,像井還在笑。爺爺坐在井台邊抽煙,說“這井啊,養活了咱三代人,不能忘了它”。其實那井台記著的不隻是水,是太奶奶的棒槌聲,是爸爸的笑聲,是一家人圍著井過日子的甜,蓋了井,也蓋不住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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