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的糖紙被晚風掀起邊角，漏進的月光在地上織出細碎的彩紋。小孫女抱著糖紙拚圖趴在桌邊打盹，嘴角還沾著點餅乾渣，拚圖上的“小人”被月光照得透亮——最中間那個歪腦袋的，分明是照著陸延的樣子剪的。
蘇星晨把薄毯蓋在她身上，指尖拂過拚圖邊緣，忽然發現張半透明的糖紙正黏在“歪脖子樹”的位置。那是陸延年輕時送她的橘子糖糖紙，當年被她夾在日記本裡，後來搬家時不慎遺落在紙箱角落，沒想到被小丫頭撿去，小心翼翼粘在了拚圖上。糖紙邊緣有些發卷，卻依舊能看清上麵印著的卡通橘子圖案，被月光照得像塊琥珀。
“這丫頭，比你還會藏東西。”她回頭看陸延，他正舉著張泛黃的糖紙對著光看，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吃的奶糖糖紙，被他壓在書桌玻璃下三十年，邊角都脆得像枯葉，卻依舊能看出上麵印著的“甜如初見”四個字。他指尖輕輕摩挲著糖紙上的折痕，那是蘇星晨當年鬨彆扭時攥出來的，後來他用指甲一點點碾平，卻還是留下淺淺的印子，像條藏在時光裡的河。
窗外的槐樹葉沙沙響，風卷著片花瓣撞在糖紙窗上，貼成朵顫巍巍的花。蘇星晨忽然想起上午整理舊物，從樟木箱底翻出個鐵皮盒，裡麵是滿滿一盒糖紙，最底下壓著張褪色的紅紙條，是陸延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的：“每攢夠十張糖紙，就帶你去吃一次冰棍。”她拿起那張紙條，指尖觸到紙麵粗糙的紋理，忽然笑了：“你還記得嗎？後來我嫌冰棍太涼，改成攢糖紙換烤紅薯，你每次都挑帶焦皮的買，說那樣更甜。”
陸延把手裡的奶糖糖紙輕輕放在拚圖旁，伸手從鐵皮盒裡又抽出張綠瑩瑩的薄荷糖紙，那是蘇星晨懷小兒子時總吃的那種，糖紙邊角被口水浸得有些發皺。“怎麼不記得？有次下雨，你非要吃烤紅薯，我跑了三條街才買到，回來時渾身濕透，你卻捧著紅薯說‘比糖還甜’。”他說著，把薄荷糖紙貼在拚圖裡“小兒子”的口袋位置，“這張該在這兒，那時候你總揣著薄荷糖，說聞著舒服。”
小孫女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嘟囔：“太爺爺的糖紙，要貼在樹頂上……”蘇星晨伸手替她把滑落的拚圖扶穩，輕聲應：“好，明天就貼在最高的枝椏上，讓風帶著甜，能飄到雲裡去。”陸延看著她溫柔的側臉，忽然拿起張嶄新的草莓糖糖紙，小心翼翼粘在拚圖裡“蘇星晨”的手心位置，糖紙在月光下泛著粉嫩嫩的光。
“你看這張，”他碰了碰蘇星晨的手背，“昨天小丫頭買的草莓糖，說味道像你年輕時總做的草莓醬。”蘇星晨低頭看去，草莓糖紙的圖案是顆咧嘴笑的草莓，和她當年醃草莓醬時用的瓷罐上的圖案竟有幾分像。她拿起那張橘子糖糖紙，輕輕覆在草莓糖紙上方，兩張糖紙的光影疊在一起，像朵雙色的花。
夜風穿過糖紙窗，把遠處的蟲鳴都濾成了甜的。鐵皮盒裡的糖紙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每張都藏著個小故事——有的記著爭吵後的和解，有的印著笨拙的驚喜，有的裹著寒夜裡的暖。就像此刻，糖紙裡的光斑落在他們仨身上，把時光織成了張甜絲絲的網，輕輕兜著這滿室的暖。陸延拿起最後一張空白的糖紙，放在拚圖的邊緣，輕聲說：“明天讓小丫頭寫上日期，咱們的故事，還能接著往下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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