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殿內，萬籟俱寂，唯有夜明珠柔和的光暈灑落一地清輝。
林昊盤坐在白玉蒲團上，周身靈氣流轉，正在推演一門名為“九轉混沌訣”的功法關鍵處。無數玄奧的符文在他識海中生滅、組合、衍化，牽動著周身的氣機與整座青雲主峰隱隱共鳴。然而，就在功法運轉至某個精微節點時，他靈台深處那盞以本命魂光凝聚的“通明劍心燈”忽地毫無征兆地搖曳了一下，燈焰邊緣掠過一絲極淡卻令人極不舒服的灰黑之色。
幾乎同時，他悄然運轉的混沌神眸自行開啟，視野驟變。眼前不再是莊嚴大殿，而是籠罩整個青雲宗的、磅礴浩瀚、呈祥瑞金紫色的宗門大氣運。隻是在這片生機勃勃、本應純淨無瑕的氣運雲海之中，不知何時，竟摻雜了數十縷乃至上百縷比發絲更細、近乎透明的灰黑死氣！它們如同最具腐蝕性的跗骨之蛆，無聲無息地纏繞、滲透，緩慢卻惡毒地侵蝕著宗門的根基。它們分散得極開，飄忽不定，以混沌神眸之能，一時竟也難以瞬間鎖定所有源頭，隻知大致散布於弟子聚居、飲食、修煉的區域。
林昊心頭一凜，正欲更深層次催動神眸追本溯源，殿外便傳來了白芷那熟悉、卻比平日少了三分從容、多了幾分急促的腳步聲與清音。
“掌門，白芷有要事求見！”
“進來。”林昊收斂周身異象，聲音平靜無波，仿佛方才的驚覺從未發生。
殿門被輕輕推開，又一迅速合攏。白芷快步走入，甚至來不及行全禮，素來溫婉的臉上帶著罕見的凝重與焦慮，開門見山：“掌門，近三日來，丹霞峰藥房接治的弟子異常增多，症狀皆為凝氣不暢、神魂隱隱刺痛、修煉時易生岔感。起初以為是弟子急於求成，行功有誤，但人數陸續增加，症狀相似，極不尋常。我詳加查驗，發現他們體內都殘留著一絲極微弱的、同源的陰寒毒性，非尋常瘴癘或煉丹偏差所致。”
她稍頓一口氣，繼續急聲道：“更奇怪的是，這些弟子分屬各峰，修為、功法各異，唯一共通之處，便是都曾在近期飲用過靈泉之水、食用過膳堂靈穀肉食或領取過本月份的輔助修煉丹藥。我本欲從源頭查起，恰逢外門執事鐵柱前來彙報，他心思縝密，負責部分物資清點，發現近幾日送往膳堂的一批‘玉髓靈米’和‘赤精凶獸肉’在入庫記錄與實際消耗間有極細微的差異，幾乎難以察覺。而看守靈泉眼的一名外門弟子亦提及，前夜似聽到泉眼附近有極其短暫的異響，因其微弱，當時並未在意，隻當是風過山隙……”
白芷抬起頭，目光灼灼，語氣沉重無比地說出了那個最不願相信卻又最合理的判斷：“掌門，諸多跡象關聯，弟子懷疑…恐怕是有人暗中在宗門飲食及丹藥中做了手腳，下了某種極隱秘的奇毒！”
林昊聽完，神色依舊平靜，隻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一絲冰冷徹骨的寒芒乍現即隱。他指尖在玉質的扶手上輕輕一點，發出清脆的微響。
“蝕魂散…看來是影殺樓的手筆。”他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種早已料定的淡漠，“無色無味，能緩慢溶於靈泉、滲透靈穀、甚至附於丹藥之上，初期症狀與行功差錯無異，極難察覺。待毒性積攢到一定程度，便會侵蝕道基，損毀神魂，令中毒者修為大跌，心魔叢生，甚至…無聲無息衰竭而亡。果然是這群藏頭露尾的鼠輩最愛用的下作手段。”
他對這個老對手的陰毒伎倆，早已如數家珍。
“掌門，此事刻不容緩！我們是否立刻封鎖膳堂、靈泉以及丹房，進行全麵徹查？控製所有可疑物資？”白芷焦急請示，一想到無數同門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已中毒漸深，她便心如油煎。
“不可。”林昊搖頭，否決得乾脆利落，“此刻大張旗鼓，無異於打草驚蛇。這下毒者既能瞞過諸多檢查，將手伸入靈泉、膳堂甚至丹房，必然潛伏極深，且行事萬分謹慎。一旦我們立刻封鎖查抄，對方必會瞬間蟄伏，斷掉一切線索，甚至毀滅證據。屆時，我們非但抓不到人，連對方下了多少毒，下了何種衍生變種之毒都難以儘知，後患無窮。”
他眸光幽深，繼續道：“唯有引蛇出洞，方能人贓並獲，一勞永逸。”
他沉吟片刻，思路清晰，下達一連串指令：“白芷，你身為丹霞峰主，查驗物資名正言順。你立刻親自前往，借口需煉製一批特殊丹藥或複核品質，秘密對靈泉源頭、不同批次的靈穀、肉食以及近日發放的所有丹藥進行取樣，尤其是鐵柱提及有異常的那幾批。取樣務必周全、隱蔽，不可讓任何人察覺你的真實意圖。帶回之後，立刻動用你的‘九竅玲瓏心’與丹霞峰秘法，小心查驗，務必在最短時間內確認毒性種類、深淺以及可能的變化。此事關乎宗門存亡，不容有失。”
“是！白芷明白！定不負掌門所托！”白芷深知責任重大，領命後，立刻轉身，步履匆匆卻極力控製不顯異常，迅速離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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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則靜坐原地，神識微動，兩道無形的神念已跨越空間，分彆傳入正在劍坪練劍的蘇婉與在陣樞室當值的阿九識海之中。
不過十數息，一襲青衣、身背古劍的阿九與白衣勝雪、周身隱有劍意繚繞的蘇婉幾乎同時出現在殿內。
“師父師尊）！”二人躬身行禮。
林昊未有贅言，將白芷所報及自身判斷以神念傳音之法，瞬間告知二人。
二人聞言，臉色皆是驟變。
“好毒的計策！竟想用如此陰損的手段，從內部悄無聲息地瓦解我宗根基！當真該死！”阿九俊朗的臉上瞬間布滿寒霜，咬牙切齒，拳頭緊握，周身劍氣激蕩，引得殿內空氣嘶鳴。他負責宗門陣法護衛，發生此事，他首先感到的是極大的憤慨與失職之憾。
蘇婉未發一言，但那清澈如冰泉的眼眸之中，瞬間凝聚起駭人的森寒劍意，整個大殿的溫度仿佛都驟然下降了幾分，她微微頷首，聲音清冷如劍鋒交擊：“師尊，請下令全麵搜查，婉兒願親自帶隊，定要將那藏頭露尾的內鬼揪出，以正門規！”
林昊擺了擺手，壓下二人的怒意：“對方謀劃已久，行事隱秘，直接大範圍搜查，效果甚微，反而會令其警覺深藏。”
他首先看向阿九：“阿九，你即刻返回陣樞室，對外宣稱是例行維護演練，悄然調整宗門‘九霄禦天陣’的監測重點。暫時降低對宗門外圍的靈力波動監控級彆，將絕大部分陣法感知力，集中於靈泉眼、膳堂、丹房、庫房等核心區域的外圍。我要你記錄下這些區域，尤其是夜間的一切細微能量波動與所有人員流動的軌跡影像。重點排查最近三日，有誰行為異常，有誰在非正常時間頻繁或隱秘地靠近這些地方，哪怕隻有一瞬間的異常，也需記錄在案，不容遺漏。”
“是！師父！我這就去！就算是一隻靈蟻異常爬過，也給您標記出來！”阿九毫不遲疑，領命後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青色劍光掠出大殿，直撲後山陣樞室。
“婉兒。”林昊目光轉向自己這位劍心通明的大弟子，“你神識敏銳，臻至劍心通明之境，對邪穢、陰毒、死寂之氣感應尤為強烈。今夜起，你不必再於劍坪練劍，改為暗中巡視宗門各處，特彆是那些偏僻角落、陣法監控或許難以完全覆蓋的死角。不必刻意接近重要區域，以免打草驚蛇。你隻需如常行走，放開你的劍心靈覺，去感知、去捕捉空氣中可能殘留的任何一絲可疑氣息、能量殘留或是隱匿身形的波動。若有發現，隻需遠遠鎖定，勿要輕舉妄動，立刻向我回報。”
“弟子遵命！”蘇婉眼中寒光一閃，沒有任何多餘言語，隻是鄭重應下。下一刻，她身影微微一晃，竟如融入月光般，悄然變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大殿之內，仿佛從未出現過。
布置完這一切，林昊方才緩緩自蒲團上起身，踱步至殿門之外。
夜風拂動他玄色的掌教袍服，獵獵作響。他負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與山巒，遙遙落在了山下那燈火闌珊、看似繁華平靜的坊市方向，眼神深邃冰冷得如同萬古寒淵。
“影殺樓…”他低聲輕語，聲音中聽不出半分喜怒，卻帶著一種令人神魂戰栗的決絕殺意，“既然你們自己找死，選擇了最不可饒恕的方式…那就彆怪本座，將你們在這世間存在的最後痕跡，都連根拔起，徹底抹除了。”
一聲輕微的嗡鳴自他體內傳出，腰間一枚看似普通的青雲令牌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微光。霎時間，整座青雲宗，這台龐大而精密的戰爭機器，在無人察覺的夜幕深深掩護下，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悄然運轉起來。無形的網，正在緩緩張開。
危機已然浮現，而獵手，也已鎖定了黑暗中的獵物。
殿外，夜更濃了，山風之中，似乎開始夾雜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的鐵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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