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日頭,慵懶地懸在沙巴克城主府重簷上,將琉璃瓦曬得一片燦金。
西風域腳步輕快,踩在青石鋪就的徑上,腰間佩刀隨著步伐發出輕微的、悅耳的金屬撞擊聲。
他心情甚好,昨日離歌履行完三日守擂台之約,已經成為天下公認的沙巴克城主,今日特地帶了一壇上好的“醉流霞”,想著午後清靜,正好與離歌再續杯中之誼,順便也能好好調侃一番這位嬌妻在懷的摯友。
然而,腳步剛踏入離歌所居“聽鬆院”的月洞門,一股異樣的寧靜便撲麵而來。
偌大的院落裡,平日裡該有的灑掃仆役、輪值守衛,竟一個不見,唯有幾竿翠竹在微風中簌簌輕響,更襯得四下裡靜得有些過分,連蟬鳴都顯得小心翼翼。
西風域濃眉微挑,心下正自納罕,兩個身著玄色軟甲、腰挎雁翎刀的城主府親兵,如同從廊柱的陰影裡悄無聲息地滑出,並排擋在了通往後殿主臥的遊廊入口處。
兩人動作整齊劃一,抱拳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阻攔意味:“西風將軍,請留步。”
“嗯?”西風域腳步頓住,目光掃過眼前這兩張年輕卻異常嚴肅的臉,“你家將軍呢?大白天關起門來躲清靜?快去通稟,就說西風域帶了美酒來尋他!”
兩名親兵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裡混雜著些許難以啟齒的尷尬和強自按捺的笑意。其中年紀稍長些的那個,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才硬著頭皮,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回稟西風將軍,我家將軍……與夫人……此刻尚未起身。”
“昨天下午就回來了啊,未起身?”西風域一怔,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
澄澈的碧空中,日頭早已偏西,明晃晃地昭示著此刻絕非清晨。“現在一天一夜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午膳都該用過了吧?”
那親兵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顯出十二分的為難,聲音越發細若蚊蚋:“這個……將軍與夫人……早膳……是送進去了。方才……午膳……也……也是吃完……碗筷子擱在……門口了……一直沒有出來過!”他艱難地說完,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遊廊深處那扇緊閉的、厚重的紫檀木殿門,仿佛那門後盤踞著什麼令人敬畏又不敢直視的存在。
“嘶......!成了他倆,動作好快啊?”西風域的目光,順著親兵的視線,也牢牢釘在了那扇緊閉的殿門上。
那扇門,隔絕了內外天地,在午後明亮的陽光裡,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
刹那間,無數個念頭在西風域腦海中電閃而過——離歌那副挺拔如鬆、精力沛然的身姿,香石昨日時那含羞帶怯卻又難掩明媚的容顏……
還有昨日擂台上,離歌望向香石時,那雙深邃眼眸裡一閃而過的、足以焚儘一切的灼熱……
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驚愕、難以置信,最終儘數化為純粹驚歎的情緒,如同滾燙的岩漿般直衝頂門!
西風域那張慣於放蕩不羈的麵孔,此刻竟完全失去了控製,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要將其燒穿兩個洞來。
“看不出來啊,這悶葫蘆……”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隻剩下一個帶著無比震撼的抽氣聲。
緊接著,他猛地抬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發出“啪”一聲脆響,然而脫口而出的讚歎卻帶著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虔誠,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擠出來的:“一天一夜!我的老天爺……離歌……真乃神人也!”
這聲發自肺腑的驚歎在空曠的庭院裡蕩開一絲微弱的回音,旋即被那扇厚重殿門徹底吞噬。
他轉身對著親兵說:“我在城主大廳等他,就說帶了美酒,商量回比奇給烈九元帥複命一事!”
門內,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被溫暖與私密包裹的天地。
重重疊疊的錦帳,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奇異的甜香,是名貴安神香料燃儘後的餘韻,更深處的,則是肌膚相親後蒸騰出的、令人心旌搖曳的暖融氣息。
香石此時整個人都陷在柔軟的雲堆錦被下,嘴吧一張一合仿佛在呢喃著什麼。
離歌雙眼緊盯著香石的臉龐,不放過任何一絲變化,他呼吸急促,胸膛隨著呼吸起伏,帶著激越的動力,控製著飛行速度。
正在享受飛行的他們,突然聽到門外親兵稟報:“將軍,門外西風少主求見,說是....說是帶了好酒,要和您商量去比奇元帥府複命的事。”
正在飛行高度中的離歌聽到親衛的稟報,語氣有些無奈“那我先去一會兒。再回來繼續...”
香石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彎起一個嬌嗔的弧度:“不嘛,我還沒有好,讓他..在會客廳等一會兒。”
“告訴西風,我半個時辰後來,讓他在客廳等下……”離歌聽話的吩咐道。
“是!”親兵得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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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歌濃密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嗯?我好像成你的下屬了。”
香石稍稍仰起臉逗他。“嗯~你本來就是!”
“其實……”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帳內這方靜謐的天地,“昨日……是我的生辰。”
時間仿佛在錦帳籠罩的暖融裡,有了一瞬的凝滯,離歌胸膛的起伏,明顯地頓了一下。
然而下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置信的清明和……一絲驟然湧起的慌亂與愧疚。
他猛地低下頭,目光急切“你的生辰?”他的聲音驟然拔高了一瞬,帶著驚詫,“昨日?怎不早說?!”那語氣裡,有懊惱,有急切,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未能儘責的懊悔。
他下意識地想撐起身,似要立刻去彌補這重大的“疏忽”,卻被更緊地貼住,香石仰著臉看他,她非但沒有半分失落,反而覺得他這瞬間的失措,竟比平日裡那份冷峻沉穩更讓她心動。
一縷頑皮的笑意在她眼底漾開,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她的聲音含混地從他胸膛傳來,每一個字都像裹著最醇厚的蜜糖:“你便是……最好的生辰禮,所以我不顧一切來見你,和你一起過生辰之日,所以,覺定在生辰之日,把我......給你,這樣,你永遠都會記住今天啦......”
這句話,如同開啟了離歌心中......
他急切地吻住香石,將未儘的話語,化作了更猛烈的動力。
帳內,甜膩的氣息仿佛又濃稠了幾分,將那方寸之地徹底隔絕成了隻屬於他們的、密不可分的溫暖繭房。
而此刻,門外廊下。
西風域魁梧的身軀如同釘死在了原地,方才的震驚與讚歎已然凝固、沉澱,最終化為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肅然起敬。
他再次望向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著另一個“戰場”的紫檀木殿門時,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身為武將最本能的、對另一種“強悍”力量的純粹驚歎,有身為男人某種心照不宣的豔羨,更有一種被這“戰績”徹底碾壓後的深深折服。
他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粗糲的下巴,喉結重重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口無形的驚歎。
終於,他對著那扇緊閉的門,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豎起了大拇指。
他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低沉到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充滿敬畏的喃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如果今天不來……三天……至少三天……這府裡的門……你怕是都出不得了……”
西風域猛地一個激靈,如同被那扇門後無形的“神力”燙到,再不敢多停留哪怕一息。“好好好,我去客廳等你們,你們繼續!”他大喊著,宣泄心中的不平。
半個多時辰後,城主府會客廳。
西風域百無聊賴地用指節敲打著裝著“醉流霞”的酒壇,發出沉悶的“咚咚”聲。他腦子裡還盤旋著那扇緊閉的殿門和親兵欲言又止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又咧開一個促狹的弧度。
“吱呀——”
廳門被推開。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著午後的強光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