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盤膝於地,開天劍橫於膝前,劍尖指向那翻滾的猩紅封印,如同指向命運咽喉的標槍。
他心神沉凝,神識如最纖細的銀絲,在封印那狂暴汙穢的能量洪流中艱難穿行,捕捉著那稍縱即逝的“律動”斷層。汗水與血汙在額角凝結,掌心的焦灼符文隨著他每一次對封印律動的感知而傳來陣陣錐心刺痛。
就在那“律動”斷層即將再次閃現,離歌全身肌肉繃緊,真氣如即將決堤的洪流蓄勢待發之際——
“嗡……”
那翻湧不息、充滿怨毒氣息的猩紅屏障,毫無征兆地,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輕輕拂過,驟然平息下來!
翻騰的血光瞬間黯淡、凝固,表麵那些無聲尖嘯的怨靈麵孔如同被凍結的浮雕,僵硬地滯留在原地。
緊接著,屏障中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無聲地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漣漪的中心,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邊緣流淌著粘稠暗紅能量的“門”,緩緩洞開!
一股比屏障外濃鬱百倍、混合著極致邪惡與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漫長時光塵埃的腐朽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猛地從洞開的門戶中噴湧而出!
這氣息不再是純粹的、令人作嘔的汙穢,其中竟然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
離歌蓄勢待發的動作驟然僵住!
他猛地抬頭,瞳孔因震驚而急劇收縮!
不是因為封印的突然洞開,而是因為那洞開的門戶之後,並非預想中鋪天蓋地的魔物與黑暗!
那裡,靜靜地站立著一個人影。
西風域。
那張臉,離歌在追蹤紅秀的途中,早已通過各種信息刻入腦海。
但此刻,站在那裡的“西風域”,卻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息。
他身上的華貴衣袍沾染著暗紅粘稠的漿液與祭壇的汙穢,卻被他整理得一絲不苟,透出一種病態的優雅。
他俊朗的麵容依舊,但那雙眼睛——瞳孔深處旋轉著永恒的、混亂的幽紫光芒,如同深淵本身,冰冷、漠然,帶著俯視眾生的神隻般的威壓,卻又在最深處,翻湧著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屬於人類的、極其複雜的疲憊與……
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
他站在那裡,整個惡魔巢穴的恐怖氣息仿佛都以他為中心沉浮。
在他身側,懸浮著一個漆黑的魔晶小瓶,瓶身流淌著暗紫的封印符文,瓶內一點微弱純淨的白色光芒徒勞地掙紮閃爍——那是西風域被剝離的靈魂!
而在他的身後,如同兩座沉默的魔山,雙頭血魔西風老祖)與雙頭金剛西風烈)那龐大、覆蓋著厚重甲殼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猩紅與暗金的複眼空洞地注視著前方,它們是這恐怖王座最忠誠、也最可悲的守衛。
“西風域”的目光,穿透洞開的門戶,精準地、牢牢地鎖定了離歌。
那旋轉的紫眸深處,審視之外,驟然迸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
那是一種跨越了漫長絕望、曆經了無儘黑暗與扭曲後,終於窺見一絲血裔微光的、近乎貪婪的狂喜!
離歌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本能的、無法抗拒的共鳴與撕裂般的劇痛!
那扇洞開的門,那門後“西風域”的目光,仿佛一把無形的鑰匙,狠狠捅進了他記憶最深處、被重重迷霧封鎖的禁區!
“嗡——!”
腦海中,那三道守護他無數歲月、最終在西風城地牢化為齏粉的守護神將虛影,毫無征兆地劇烈震蕩起來!
虛空中那道女子幻影的麵容在震蕩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模糊的輪廓……
那眉宇間的溫柔……竟與眼前這占據著西風域軀殼的惡魔眼中,那深藏的疲憊與思念……
隱隱重疊!
“進來。”一個聲音響起。
並非通過空氣震動,而是直接、冰冷地敲擊在離歌的靈魂之上!
這聲音屬於西風域,卻又帶著一種非人的金屬質感和一種古老惡魔特有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威嚴。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仿佛君王在召喚他的臣民。
離歌的呼吸猛地一窒。
掌心的灼痛、身體的疲憊、眼前的恐怖景象,在這一刻仿佛都離他遠去。
隻有那血脈深處瘋狂湧動的悸動和腦海中守護神將震蕩的虛影,如同無形的繩索,牽引著他。
他緩緩站起身,開天劍依舊握在手中,劍尖卻微微低垂。他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出,跨過了那扇由惡魔親自為他開啟的、通往最終真相的地獄之門。
粘稠、陰寒、充滿腐朽氣息的黑暗瞬間將他包裹。
洞開的門戶在他身後無聲閉合,猩紅的屏障重新翻滾,將內外隔絕。
離歌站在了骸骨與魔晶構築的祭壇之下,與高踞其上的“西風域”遙遙相對。
空氣中彌漫著赤月肉瘤滴落的腥臭漿液氣味和無數觸須蠕動攪動的窸窣聲。
雙頭血魔與雙頭金剛那龐大身軀散發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巒,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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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離歌的目光,卻穿透了這一切,死死釘在祭壇上那個身影的臉上。
“西風域”——或者說,占據了他軀殼的存在——那雙旋轉著混亂紫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離歌。
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一寸寸掃過離歌的眉眼、輪廓、身形……尤其是他體內那微弱卻頑強燃燒著的、某種與他同源的力量氣息。
良久,死寂的巢穴中,響起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悠長的歎息。那歎息中,飽含著跨越了二十載絕望時光的疲憊,和無儘的、扭曲的悲涼。
“離歌…你是叫這個名字吧…”占據著西風域軀殼的惡魔,終於再次開口。
這一次,聲音不再是純粹的冰冷命令,而是帶上了一種極其複雜、如同砂礫摩擦的質感,每一個字都仿佛承載著千鈞重負,“對,這是……你母親給你取的名字。”
離歌渾身劇震!
這個惡魔……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什麼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是秋雅!!!
“很……好。”惡魔的聲音繼續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在確認某種珍貴之物的語氣,“她為你起的……這個名字……很好……”
“她?”離歌的聲音乾澀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她是誰?!”
祭壇上的存在沒有直接回答。他那雙旋轉著混亂紫光的眼眸,似乎穿透了離歌,穿透了巢穴厚重的岩壁,望向了某個早已消逝在時光長河中的、被血色月光籠罩的夜晚。一股深沉的、足以淹沒整個世界的悲傷與刻骨恨意,如同實質的潮汐,從他身上彌漫開來,壓得巢穴中那些蠕動的觸須都為之停滯。
“秦……古……彤……”三個字,如同從萬年寒冰中艱難鑿出,帶著刺骨的寒意與錐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