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重與死亡沙漠的交界處,竟詭異地鑲嵌著一小片綠洲。
幾眼清泉滋養出茂密的棕櫚與低矮灌木,圍攏著一個小小的、喧囂的集市小鎮。
駝鈴聲、商販的吆喝聲、劣質酒水的酸腐氣混雜在乾燥的風裡。
小鎮儘頭,一座扭曲的、仿佛由無數巨大脊椎骨盤繞堆疊而成的黑色石塔拔地而起,塔身布滿歲月侵蝕的坑窪和意義不明的暗紅色符文,散發出令人不安的孤寂與死寂——輪回塔。
傳說踏入此塔者,需以最珍視的記憶為代價,換取一次新生。
離歌風塵仆仆,連日的狂奔讓他的戰馬口吐白沫,他自己也蓬頭垢麵,眼窩深陷,唯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那座高塔。
他翻身下馬,開天神劍收回包袱裡,腳步激起一片塵土。
星澈!她一定在裡麵!他正要不顧一切衝向那扇緊閉的、布滿銅綠和詭異紋路的塔門——
“星瀾兄,這沙漠的‘仙人醉’果然夠勁!比咱們海裡那些寡淡玩意兒強多了!”
“哈哈,那是!再來一壇!今日不醉不歸,慶祝咱們‘星瀾公子’成功斬斷塵緣,重獲新生!”
一個刻意拔高、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與幾分醉意的聲音,突兀地從塔旁一間掛著褪色酒旗、喧鬨不堪的小酒館裡傳出來。
星……瀾?!
這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離歌的耳膜上!
他猛地僵住,如同被無形的巨手釘在原地!
渾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他機械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目光穿透酒館敞開的、油膩膩的木門,死死釘在靠窗的那一桌。
四個穿著普通粗布麻衣、做少年郎打扮的人正圍坐一桌,杯盤狼藉。
其中三人麵龐白皙,眉眼間帶著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陰柔,正舉著粗糙的酒碗嬉笑勸酒。而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那個“少年”……
離歌的心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
縱使粗布裹身,縱使發髻束得一絲不苟,甚至臉上還不知用什麼法子抹了一層灰黃的沙土遮掩了原本過於白皙的膚色……
可那挺直的鼻梁,那微微抿起、此刻因酒意染上一抹薄紅的唇線,那在喧鬨中依舊顯得有些清冷疏離的眉眼輪廓……還是那個俊秀少年的樣子。
是星澈!化成灰他也認得!
她身邊那三個所謂的“少年”,離歌此刻才驚覺——那過於柔和的輪廓,那沒有喉結的脖頸,那偶爾泄露出的、帶著水汽的細微氣息……分明是女扮男裝的海妖!
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離歌所有的理智、疲憊和絕望!
他像一頭被點燃的火藥桶,完全忘記了輪回塔,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混雜著狂喜與失而複得巨大衝擊的嚎叫:
“星澈——!!!”
聲音炸響,蓋過了酒館裡所有的喧鬨!
在所有人驚愕、茫然、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目光中,離歌如同一頭發瘋的蠻牛,撞翻了擋路的空酒壇,踢飛了礙事的條凳,帶著一股混雜著汗臭、血腥和沙塵的狂風,直撲窗邊那桌!
“你要乾什麼?!”離星澈最近的一個“少年”海妖最先反應過來,厲聲嗬斥,伸手想攔。
離歌看都沒看,蒲扇般的大手隨意一揮,那海妖驚呼一聲,如同被巨浪拍中,踉蹌著跌坐在地!
下一秒,在星澈那雙驟然睜大、充滿了錯愕、茫然和一絲被冒犯的驚怒的眼眸注視下......
離歌那雙沾滿沙塵、粗糙有力的大手,已經穿過酒桌上方彌漫的酒氣,如同鐵鉗般牢牢抓住了她纖細的雙肩!
“星澈!我的星澈!我終於找到你了!”
離歌的聲音嘶啞狂亂,巨大的喜悅讓他渾身都在顫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除了眼前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再也容不下其他!
然後,在酒館裡數十雙眼睛徹底瞪圓、下巴集體砸到腳麵的死寂中——
離歌猛地低下頭,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仿佛要將這幾日分離的思念和內心煎熬全部宣泄出來的蠻力,狠狠地、精準無比地吻上了星澈那因驚愕而微微張開的、沾著些許酒液的唇瓣!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食客油膩的酒杯懸在半空。
店小二手中的酒壇“哐當”砸在地上,劣酒橫流。
鄰桌一個胡子拉碴的傭兵剛喝進嘴裡的酒,“噗”的一聲全噴在了對麵同伴的臉上。
所有人都如同被雷劈過的蛤蟆,保持著滑稽的姿勢,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一個蓬頭垢麵、形如野人的彪形大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喧鬨的酒館裡,強吻了一個……清秀瘦弱的……少年郎?!
星澈的身體在離歌吻上來的瞬間,徹底僵硬了!
那雙清冷的眼眸裡,先是極度的茫然,仿佛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緊接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被侵犯的、極端惡心的感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竄遍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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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男性氣息、粗糙的觸感、帶著汗味和血腥的親吻……
“唔……嗚!!!”
她猛地反應過來,開始瘋狂地掙紮!雙手用力捶打著離歌如同鐵鑄般的胸膛,雙腿亂蹬!
離歌卻沉浸在失而複得的狂喜和巨大的情感宣泄中,雙臂如同鋼箍,將她死死禁錮在懷裡,吻得更加深入,更加霸道,仿佛要將她揉碎、吞噬!
“啪——!!!”
一聲清脆響亮、如同鞭子抽在牛皮上的聲音,驟然打破了死寂!
離歌的動作猛地僵住!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
他下意識地鬆開了禁錮,捂住了臉頰。
星澈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掙脫出來,踉蹌著後退好幾步,撞翻了身後的條凳。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原本抹了灰土的臉頰此刻漲得通紅,一直紅到耳根!
那雙清冷的眼眸裡,此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極度的羞憤!
她指著離歌,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控訴:
“登徒子!瘋子!無恥狂徒!!!”
“我根本不認識你!!”
“光天化日,強……強吻良家……男子!!”
“我要報官!我要告你!讓你把牢底坐穿!!!”
“良家男子”
四個字,如同火上澆油!
另外兩個海妖侍衛此刻也反應過來,又驚又怒!
她們雖然女扮男裝,但公主殿下何等尊貴,竟被一個陸上的瘋子如此當眾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