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塔第九層,骸骨祭壇區域的死寂被沉重的腳步聲踏破。
離歌從深沉的昏厥中掙紮著醒來,意識尚未完全凝聚,劇烈的疼痛便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骨頭像是散了架,內臟如同被攪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隻看到一片狼藉的溶洞頂壁,暗紅色的血肉組織如同垂死的巨獸內臟,緩緩蠕動。
“澈……兒……”
乾裂的嘴唇翕動,嘶啞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身邊——空空如也!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
他猛地撐起上半身,劇烈的動作牽扯著傷口,讓他眼前發黑,差點再次暈厥。
但他顧不上這些!
目光如同瀕死的困獸,瘋狂地掃視著這片汙穢血腥的溶洞!
沒有她!
沒有那抹熟悉的月白色!沒有那個鼓鼓囊囊的包袱!
沒有那個會在他耳邊嘰嘰喳喳、討要裝備的身影!
隻有滿地破碎的血肉、粘稠的膿液,以及溶洞中央那個緩緩旋轉、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記憶漩渦!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在他昏迷的時候,在他拚儘性命為她打完最後一層、爆出最頂級裝備之後……她就這樣走了?!
一股巨大的、被遺棄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慌瞬間淹沒了離歌!
“不——!!!”
離歌發出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嘶吼,聲音撕裂了喉嚨,帶著血沫!
他根本顧不得重傷瀕死的身體,用開天神劍強行支撐著,踉蹌著站了起來!
劇痛如同無數把鋼刀在體內攪動,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
但他眼中隻有那通往第八層的黑暗通道!
追!必須追上她!
他如同瘋魔,拖著殘破的身軀,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通道!
黑暗吞噬了他。
他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穿過第八層那如同神戰廢墟般的骸骨大廳,也記不清是如何忍著幾乎要將靈魂撕裂的劇痛爬下第七層那布滿徹地釘深坑的螺旋石階。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星澈!
而此時傳送回海妖神殿的星澈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身體無力地滑坐在地。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瞬間打濕了粗布的衣襟。
“離歌……夫君……對不起……對不起……”她壓抑著聲音,泣不成聲地低語,每一個字都帶著剜心般的疼痛。
她記起來了。
刻骨銘心地記起來了。
她愛他。
可正因如此,她更無法麵對那個歸來的香石。
隻能選擇帶著滿身傷痕和這身用他性命換來的天尊套裝,在“遺忘”的麵具下,獨自逃離。
兩個明明深愛著彼此的靈魂,在輪回塔的陰影下,一個在昏迷中絕望地呼喚,一個在清醒中痛哭著逃離。
咫尺,已是天涯。
七日後白日門,日鴻門道館。
晨鐘暮鼓的莊嚴肅穆,也壓不住星澈心頭那片沉甸甸的、名為離歌的陰霾。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流淌著星月光華的光芒道袍,白玉蓮花冠束起如瀑青絲,頸間是星辰珠串成的天尊項鏈,腕上是溫潤的白玉手鐲。
龍紋劍用布裹了,斜背在身後,與那身仙氣飄飄的道袍格格不入,卻承載著她所有的過往。
道館古樸厚重的朱漆大門近在眼前,檀香的氣息隱隱飄出。
門旁侍立的小道童好奇地看著這位容顏絕世卻眉眼間凝著化不開哀愁的“準師姐”。
身後,無妄海七太子敖欽那帶著水汽的清朗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星瀾賢弟!不,星澈姑娘!何至於此啊!那凡夫俗子離歌,薄情寡義,如何配得上你?我無妄海龍宮珍寶無數,瓊樓玉宇,隻要你點頭,太子妃之位虛席以待!何必在這清苦道門虛度年華?跟我回去吧!我保證……”
星澈充耳不聞。
“回去?回哪裡去?
無妄海不是她的家。
有離歌的地方……也再不是她的歸途。”
她隻覺身心俱疲,像一葉被狂風巨浪徹底撕碎的小舟,隻想尋一處安靜的港灣,讓洶湧的心潮徹底平息,哪怕是以青燈古佛為伴。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決絕,抬步,就要踏上那道館門前冰冷的石階。
就在她腳尖即將觸及石階的刹那——嗡!
一股柔和卻沛然莫禦、仿佛蘊含了天地至理的無形力量,如同水波般輕輕拂過。
空間微微扭曲。
三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道館大門前,正好擋住了星澈的去路。
為首一人,青衫磊落,麵容普通卻帶著一種洞悉萬物的深邃,正是明燈啟源天尊凡身)。
他手中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金光,顯然剛剛結束某種強大的治愈術。
他身側,身材高大、斷臂處已然完好如初、甚至肌肉更顯虯結的西風域,正活動著新生的手臂,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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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後一人……
星澈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身熟悉的暗紫色魔甲,那雙一金一紫、此刻卻盈滿了複雜情緒的異色雙瞳……正是香石!
星澈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一股混雜著巨大委屈、被背叛的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發!
“是你!”星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尖銳的破音和無法抑製的顫抖!
她猛地拔出背後裹著的龍紋劍,劍鋒直指香石,琥珀色的眼眸瞬間燃起冰冷的火焰,月華之力不受控製地瘋狂湧動!
“你回來做什麼?!來看我的笑話嗎?!來看離歌如何為你神魂顛倒,而我如何被棄如敝履嗎?!讓開!否則彆怪我劍下無情!”
光芒道袍無風自動,強大的道力威壓讓旁邊的小道童臉色煞白,連連後退。
香石看著星澈那幾乎要擇人而噬的眼神,看著她手中那柄道力澎湃、卻因主人心緒劇烈波動而微微顫抖的神兵,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卻沒有絲毫退讓。
“星澈妹妹……”香石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輕易壓過了星澈的怒意,那雙異色雙瞳直視著星澈燃燒的怒火,“我不是來看笑話的。我是來……找你回去的。”
“找我回去?”星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譏誚的弧度,“回去做什麼?看你們夫妻恩愛?看離歌如何抱著你訴說這五年的思念?看我這個多餘的、趁虛而入的替代品如何自處?!”
“香石!彆假惺惺了!你贏了!離歌是你的!我退出!我認輸!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追到這裡來羞辱我?!”
星澈的聲音帶著泣血的控訴,淚水在眼眶裡瘋狂打轉,卻被她死死忍住。
“我沒有贏!”香石猛地踏前一步,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星澈!你看看他!看看離歌現在是什麼樣子!”
她揮手,一道暗紫色的魔光在空中凝聚,化作一麵清晰的水鏡!
鏡中,赫然是沙巴克城主府衙!
離歌靠坐在冰冷的石柱下,手裡死死攥著那枚染血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