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儘,我牽著馬來到藥鋪門口。龍清瑤正在整理櫃台,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烏黑的發髻上。清瑤姐,我拍了拍馬鞍上的行囊,臨走前還得麻煩你個事。她抬起頭,手裡還拿著一株正在分揀的當歸:你說。幫我放出消息去,我壓低聲音,就說落鷹穀願意出市價兩倍收購上等藥材,特彆是年份久的珍品。龍清瑤眼睛一亮,立即會意:我明白了。一會兒就讓夥計們去各個集市散布消息,再讓常來往的藥農們互相傳話。她狡黠地眨眨眼,保證不出三日,連青林鎮那邊都能得到風聲。我翻身上馬,笑道:正是這個理。與其我們滿世界找藥材,不如讓藥材自己送上門來。秦逸已經在城門外等候多時。見我來,他揚了揚馬鞭:少爺,都安排妥當了?妥了。我勒緊韁繩,走吧,回落鷹穀。這次,我們要好好籌劃一番。
回程的路上,官道兩側漸漸熱鬨起來。三五成群的流民背著破舊的行囊,步履蹣跚地朝著落鷹穀方向挪動。看來我們放出的收攏流民的消息,確實起了作用。忽然,我的目光被路邊一幕死死抓住,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赤著雙腳在砂石路上艱難前行。那雙本該稚嫩的小腳已經磨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血印。更令人揪心的是,她纖細的脖頸上套著粗糙的麻繩,繩子深深勒進皮肉,滲出的血絲在頸後凝成暗紅的痂。她正用瘦弱的身軀奮力推著一輛吱呀作響的獨輪車。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老奶奶。車子左側,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他的左小腿用樹枝和布條胡亂固定著,明顯是斷骨未愈。即便如此,他還是用雙手抵著車架,一瘸一拐地幫著使力推。右側是個瘦小的男孩,肋骨根根分明。他咬著牙推車,手臂上青筋暴起,卻仍在時不時偷看小姑娘脖子上的勒痕,眼裡滿是心疼。三人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補丁摞著補丁。
我輕輕的地勒住韁繩,讓馬兒慢慢的停下,生怕嚇到他們。秦逸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少爺,這是...我沒說話,直接翻身下馬。走近了才看清,老人斷腿的傷口已經化膿,散發著異味;小男孩的嘴唇乾裂出血;而小姑娘脖頸的勒痕深處,甚至能看到泛白的血肉。我翻身下馬時,雪白的駿馬打了個響鼻,當小姑娘看見雪白的大馬時,渾身一顫。她一聲跪在塵土裡,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她拚命磕頭,額頭撞在碎石上作響,脖頸間的麻繩隨著動作勒得更深,求求您彆打我...彆打我...我心頭一緊,連忙單膝跪地與她平視:彆怕,我們不是壞人。伸手想扶她時,小姑娘卻像受驚的兔子般往後縮,後背撞在獨輪車上發出悶響。
老人慌忙用身子擋在前麵,斷腿讓他站立不穩,卻仍張開雙臂護著兩個孩子。他乾裂的嘴唇蠕動著,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惶恐:大、大人...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保持著蹲姿不敢再動,慢慢解下腰間的水囊,輕輕放在地上推過去:喝點水吧。老人盯著那個皮質水囊,喉結上下滾動,卻遲遲不敢伸手。直到我保持著微笑足足數息,他才戰戰兢兢地撿起來。令人心酸的是,他第一時間把水囊遞給身後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嘴唇已經乾裂出血,卻搖搖頭,把水囊湊到小姑娘嘴邊:姐姐...你喝...
小姑娘顫抖著抿了一小口,突然被嗆到咳嗽起來,水珠混著血絲從嘴角滑落。她慌忙用袖子去擦,生怕弄臟了珍貴的水囊。我鼻頭一酸,從行囊裡又取出兩個水囊:都有,彆急。這次直接擰開塞子遞給老人,慢慢喝,彆嗆著。老人終於接過水囊時,皸裂的手指在皮質表麵留下幾道血痕。他先是小心地抿了一口,隨後再也忍不住,仰頭痛飲起來,水珠順著花白的胡須往下淌。看著這一幕,我攥緊了拳頭——這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折磨,才會讓百姓對陌生人最基本的善意都如此戰戰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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