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鎮沒理會茅十八殺人般的目光,繼續說道:“其二嘛……總舵主有所不知,朱某身上,背負著一樁血海深仇。”
“這仇怨之深,牽扯之廣,遠非尋常。”
“我日後行事,必然不擇手段,不計後果,隻怕……”
“隻怕會連累天地會,給總舵主和眾家兄弟惹來天大的麻煩。”
他說這話時,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斂去,眼中閃過一絲幽深的寒芒,一閃即逝。
陳近南聽了,神色不變,隻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葉。
淡然道:“朱兄弟所言之仇,莫非是指韃子擄掠你入宮,強逼你淨身之事?”
他放下茶杯,眼中帶著一絲了然:“若真是為此,你大可放心。”
“我天地會與韃子不共戴天,你的仇,便是我們天地會的仇。”
“這等公道,天地會替你討回來,絕不含糊!”
茅十八聞言,連連點頭,看向朱鎮,眼神示意:聽見沒!總舵主都發話了!你還矯情個什麼勁兒!
朱鎮卻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總舵主誤會了。”他聲音低沉了幾分,“入宮之辱,固然可恨,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固然慘烈。”
“但在這真正的仇怨麵前,不過是……螢火之於皓月,不值一提。”
他微微揚起下巴,目光望向窗外,帶著幾分縹緲與決絕:“我的仇,比天還大,比海還深。此事內情太過複雜,不說也罷。”
話音一轉,他目光重新落在陳近南臉上,眼神灼灼,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朱某雖然年紀不大,但這反清複明之誌,與總舵主一般無二,早已銘刻肺腑,矢誌不渝!”
“此心,蒼天可鑒!”
陳近南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目光深邃。
他看得出,這少年所言非虛,那股決絕之意,不似作偽。
堂內一時安靜下來。
茅十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急得抓耳撓腮,卻又不敢插話。
這小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朱鎮深吸一口氣,“陳總舵主,”他拖長了語調,“您老人家英雄蓋世,小子我雖然不才,卻也自認有幾分膽色。”
“今日有緣相見,小子鬥膽,有個不情之請。”
陳近南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說來聽聽。”
朱鎮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卻又確保在場兩人都能聽清:“小子不願做您的徒弟。”
他頓了頓,猛地挺直腰板,眼中精光四射,朗聲道:“但若是總舵主不嫌棄朱鎮年輕識淺,不以小子言行跳脫為忤,你我……”
“何不效仿古人,結為金蘭兄弟,做個忘年之交!”
“日後,您是兄,我是弟,一同為這反清複明的大業,並肩子殺韃子,豈不更為痛快!”
“噗——咳咳咳!”
話音未落,擔架上的茅十八一口氣沒喘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憋得紫紅,指著朱鎮,手指哆嗦著,眼睛瞪得像銅鈴。
“你……你這小子……瘋了!瘋了不成!”他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破口大罵。
“陳總舵主是何等人物!”
“收你為徒,已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你……你竟敢……跟總舵主拜把子?!”
“你……你這是癡心妄想!”
若不是渾身是傷動彈不得,茅十八怕是已經跳起來給朱鎮兩拳了。
這小子,膽子比天還大!
陳近南也被朱鎮這番石破天驚的言論弄得微微一怔。
他何曾見過如此“不識抬舉”卻又“理直氣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