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那番血淋淋的未來推演,像一把冰冷的鑿子,將他們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敲得粉碎。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是殷素素率先打破了死寂。
她猛地抓住張翠山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聲音帶著未散儘的顫抖,卻異常清晰:
“翠山!無忌……無忌他說得對!我們……我們之前想的太簡單了!”
她轉向兒子,淚水再次湧出,但眼神裡不再是絕望,而是一種帶著痛楚的清醒,
“娘光想著不能對不起你義父,不能失了氣節,卻從沒想過……我們若是死了,你怎麼辦?
師父他老人家怎麼辦?
難道要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要為了我們,在百歲高齡再開殺戒,攪得整個武林天翻地覆嗎?”
她用力搖著頭:
“不!不能這樣!我們不能這麼自私!活下去,我們都要活下去!”
張翠山身體劇烈地一震,妻子的話像重錘敲在他的心上。
他看向殷素素,又看向眼神倔強、仿佛瞬間成長為參天大樹的兒子,最後目光落在緊握屠龍刀、因激動而微微發抖的義兄身上。
他腦海中天人交戰,一生恪守的“義”字,與眼前活生生的家人性命,在進行著慘烈的搏殺。
他額角青筋跳動,嘴唇哆嗦著,半晌,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近乎呻吟的歎息:
“我……我……”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我一直以為……寧折不彎,舍生取義,便是大丈夫所為……卻從未想過,這‘義’字,有時竟會成了捆死自己、連累至親的絞索……”
他痛苦地閉上眼,
“無忌描繪的那番景象……我……我承受不起!
師父的震怒,武當的浩劫,還有無忌他……他孤零零一人為我們報仇,最終慘死……
我光是想想,就心如刀絞!”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卻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是爹錯了!爹差點……差點就因為這迂腐的念頭,害了所有人!”
他轉向謝遜,語氣沉重而真摯:
“大哥!回到中原,無論麵對何種逼問,我張翠山在此立誓,絕不會再做那等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我們就按無忌說的辦!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謝遜聞言,龐大的身軀微微一晃,他伸出大手,緊緊抓住張翠山的肩膀,聲音哽咽卻帶著無比的欣慰:
“好!好!翠山!
你能想通,大哥這心裡……這塊壓了十幾年的大石,總算挪開了一點!
是我們糊塗了!
活著,才能報仇!活著,才能不愧對真心待我們的人!”
一家人在這凜冽的海風中,終於達成了共識,一種基於殘酷現實和深沉親情的共識。
張無忌看著父母眼中那掙紮後的痛苦與毅然轉變的決心,心中百感交集,既有說服他們的欣慰,也有對他們不得不改變原則的心疼。
他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語氣放緩,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
“爹,娘,義父,你們能做出這個決定,我知道很難。謝謝你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人,繼續道:
“既然我們決定要一起活下去,那麼有些事,必須先說清楚,免得日後因此產生分歧,反而壞事。”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出鞘的利劍:
“中原武林,波譎雲詭,遠比這冰火島複雜千倍。
我們不去主動惹事,但必須要有應對任何陰險算計的準備。
為了清除威脅,保護家人,我可能會去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