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風還帶著點涼意，我是被院子裡的雞叫和父親磨魚鉤的“沙沙”聲吵醒的。一睜眼就看見炕邊放著的小竹竿，紅棉線已經係上了父親昨晚彎好的魚鉤——鉤尖磨得發亮，尾端還纏了圈細麻線，防止棉線打滑。母親正蹲在煤爐邊烙玉米餅，金黃色的餅子冒著熱氣，香味飄滿了整個堂屋，是前世我最愛吃的味道，隻是後來她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就再也沒烙過這麼脆的餅。
“醒啦？趕緊穿衣裳，一會兒莉莉她們就過來了。”母親放下手裡的鍋鏟，走過來幫我穿小棉襖。棉襖是去年做的，現在穿已經有點緊了，袖口磨出的毛邊被母親用針線仔細縫過。我盯著她縫補的手指，突然想起前世她五十多歲時，手指關節腫得像小饅頭，卻還想給我縫魚竿套，那時我總說“不用您費心”，現在才知道，她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想把最好的給我。
剛穿好鞋，院門口就傳來莉莉的笑聲：“陳遇！陳遇！”我趕緊跑到門口，看見王嬸抱著莉莉，林叔手裡提著個竹籃，裡麵裝著小鏟子和搪瓷缸——是準備去挖蚯蚓當魚餌的。“老陳呢？我們趕緊走，去晚了河溝邊的好位置就被彆人占了。”林叔笑著說，他穿的工裝外套上還沾著機油，是昨天加班修機床蹭上的，前世他開漁具店時，總穿著這件舊工裝，說“穿著踏實”。
父親從裡屋走出來，手裡拿著我的小竹竿和他自己的魚竿——那是根磨得發亮的竹竿，比我的長一倍，是他年輕時從老家帶來的，前世我一直用這根魚竿釣到三十歲，後來不小心把竿梢折了，就扔在儲藏室，現在看著它完好無損的樣子，我心裡酸酸的。“走吧，路上慢點，河邊滑。”父親把小竹竿遞到我手裡，又彎腰幫我把褲腳紮緊，怕有草蟲鑽進褲腿。
我們沿著家屬院後麵的小路往河溝走，路兩邊是農村的麥田，綠油油的麥苗剛沒過腳踝，風一吹就掀起一層層綠浪，帶著泥土的腥氣和青草的甜味。有個戴草帽的老農正在地裡鋤草，看見我們，直起腰笑著打招呼：“老陳，帶孩子去釣魚啊？”父親也笑著回應：“是啊，讓孩子們見見世麵。”我看著老農的草帽，突然想起前世我在永定河釣魚時，也戴過一頂一模一樣的草帽，是母親用麥稈編的，後來被風吹進河裡，我還難過了好幾天。
走了大概半個鐘頭，就看見前麵的河溝了。河溝不寬，也就三四米，水很清，能看見水底的水草和鵝卵石，偶爾有小魚苗在水草間竄過，尾巴甩起的小水花在陽光下亮晶晶的。河溝邊已經有幾個廠裡的職工在釣魚了，都拿著竹竿，身邊放著搪瓷缸，裡麵裝著釣上來的小魚。“咱們去那邊，有樹蔭，還能擋住風。”林叔指著河溝上遊的一棵老柳樹，那裡正好有塊平坦的石頭，適合我們坐。
父親和林叔先去旁邊的菜地裡挖蚯蚓，我和莉莉坐在石頭上，手裡拿著各自的小竹竿。莉莉的竹竿是林叔昨天給她做的，比我的細一點，頂端係著白色的棉線，沒有魚鉤，她說“要跟陳遇一起釣魚”。我把我的小竹竿遞到她麵前，讓她看上麵的魚鉤：“鉤鉤，釣魚魚。”莉莉眼睛一亮，伸手輕輕碰了碰鉤尖，又趕緊縮回去，怕被紮到，我忍不住笑了——前世她第一次跟我去釣魚時，也這樣好奇地碰魚鉤，結果被紮了一下，我還笑她“不小心”，現在想想，那時我真不該笑話她。
“蚯蚓來啦！”林叔手裡拿著個小鐵盒跑過來，裡麵裝著幾條扭動的蚯蚓。父親接過鐵盒，從裡麵拿出一條，用手指掐成小段，掛在我的魚鉤上——他的動作很輕，怕把蚯蚓掐斷，前世他教我掛蚯蚓時也是這樣，說“蚯蚓要掛牢，不然魚一咬就掉了”，隻是那時我總嫌麻煩，隨便一掛就扔進水裡，結果釣了一下午都沒釣到魚。
“來，拿著竿，手要穩，慢慢把線放進水裡。”父親蹲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幫我把掛好蚯蚓的魚鉤放進水裡。紅棉線垂在水麵上，像一根細細的紅線，魚鉤沉在水草旁邊——父親說“春天的魚喜歡在水草邊找食，這裡容易釣到魚”。我盯著水麵，心裡既緊張又期待，前世我第一次釣魚時，也是父親這樣教我，可那時我太著急，沒等魚鉤沉底就往上拉，結果什麼都沒有，還跟父親鬨脾氣，說“這魚竿不好用”。
莉莉坐在旁邊，手裡拿著她的小竹竿，也學著我的樣子，把棉線放進水裡，嘴裡“咿咿呀呀”地喊著：“魚魚，來！”王嬸坐在她旁邊，幫她把滑下來的小帽子戴好：“慢點，彆把衣服弄濕了。”我看著莉莉認真的樣子，突然想起前世我們結婚後，她第一次陪我去釣魚，也是這樣坐在我旁邊，手裡拿著根小竹竿，說“我幫你引魚”，結果那天我釣了很多魚，她卻因為坐在河邊太久，凍得感冒了，我卻沒在意，現在想想，那時我真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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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麵突然泛起一圈小小的漣漪，我的魚鉤動了一下！“有魚！有魚！”我興奮地喊起來，想往上拉竿，父親趕緊按住我的手：“慢點，等魚咬穩了再拉。”我屏住呼吸，盯著水麵，又等了幾秒鐘，魚鉤又動了一下，這次更明顯，能感覺到有東西在往下拽棉線。“拉！”父親喊了一聲，我趕緊往上拉竿，紅棉線被繃得緊緊的，水麵上跳出一條一指長的小魚，尾巴甩來甩去，掛在魚鉤上！
“釣到啦！釣到啦！”莉莉比我還興奮，拍著小手跳起來。王嬸和林叔也湊過來看，笑著說：“這孩子真厲害，第一次釣魚就釣到魚了！”母親從包裡拿出個玻璃瓶，把小魚放進瓶裡，瓶裡裝著河水，小魚在裡麵遊來遊去，我看著它，心裡滿是成就感——前世我第一次釣到魚，是在十五歲那年，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的魚竿，釣了一條比這還小的魚，卻高興得一晚上沒睡，現在有父親在身邊，有莉莉陪著，這份快樂比前世更真切。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又釣了兩條小魚，莉莉也用她的小竹竿“釣”到了幾片落葉，她卻當成寶貝，非要放進我的玻璃瓶裡。父親和林叔也各釣了幾條鯽魚，放在搪瓷缸裡，說“晚上回家熬魚湯喝”。太陽升到頭頂時，我們準備回家，母親從包裡拿出玉米餅和醃蘿卜，分給大家吃。玉米餅還是熱的，咬一口脆生生的，就著鹹鹹的醃蘿卜，比前世我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往回走的路上，莉莉拉著我的手，我們走在隊伍後麵，她手裡拿著我的小竹竿，我手裡拿著裝著小魚的玻璃瓶。“陳遇，下次還來釣魚好不好？”莉莉仰著頭問我，眼睛亮晶晶的。“好！”我用力點頭，心裡暗暗想：這一世，我要經常帶莉莉來釣魚，帶她認識河裡的魚，教她怎麼看魚情，就像前世她陪我釣魚那樣，隻是這一次，我要把所有的耐心都給她。
回到家，父親把釣來的鯽魚收拾乾淨，母親在煤爐上熬魚湯。魚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我把裝著小魚的玻璃瓶放在窗台上，看著小魚在裡麵遊來遊去，心裡滿是踏實。父親坐在炕邊，幫我把小竹竿上的魚鉤取下來，仔細擦乾淨，又用砂紙把竹身磨了磨：“這竹竿還能用好幾年，等你再長大點，爸爸給你做根更長的。”我靠在他身邊，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突然想起前世他退休後，想給我做根新魚竿，卻因為腰疼沒能做成，現在我一定要早點提醒他注意身體，讓他能健健康康地陪我釣很多年魚。
傍晚的時候，魚湯熬好了，母親盛了一碗給我，裡麵放了點鹽，鮮得我連喝了兩碗。莉莉一家也過來了，我們圍坐在八仙桌旁，喝著魚湯，吃著玉米餅，聊著今天釣魚的趣事，屋子裡滿是笑聲。我看著父母和莉莉一家人的笑臉，心裡突然覺得很幸福——前世我總是把釣魚看得比什麼都重，忽略了身邊的人，直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這一世，我終於有機會彌補所有的遺憾，有家人在身邊，有莉莉陪著，還有我喜歡的釣魚，這樣的人生，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吃完飯，莉莉要回家了，她走到門口，回頭對我笑：“陳遇，明天幼兒園見！”我也笑著點頭：“明天見！”看著她的背影，我心裡暗暗想：從幼兒園開始，我要一步一步地守護她，陪她長大，陪她經曆所有美好的事情，再也不會像前世那樣，讓她受一點委屈。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照亮了院子裡的石板路。我躺在炕上，手裡拿著小竹竿，心裡滿是期待——明天要去幼兒園了，以後可以和莉莉一起上學，一起玩耍，周末還能和父親去釣魚，學習更多的釣魚技巧。這一世，我不僅要釣好魚，還要過好每一天，守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陳遇，加油！這一世，你一定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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