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的喧囂與熾熱,如同退潮的海水,在兩天後徹底平息。金色的陽光和震天的呐喊被一場不期而至的秋雨取代,淅淅瀝瀝,敲打著教室的玻璃窗,帶來一絲深秋的寒涼。市一中的校園重歸寧靜,甚至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沉靜,仿佛那兩日的沸騰隻是一場短暫而絢爛的夢。
課表恢複了原樣,黑板上的運動會倒計時和加油標語被擦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和古文注釋。空氣裡彌漫著濕漉漉的泥土氣息和書本的墨香,將孩子們從賽場的激情澎湃,迅速拉回日複一日的學習軌道。
但這種回歸,並非全無變化。
課間時分,教室裡的話題依舊會時不時繞回運動會。王小虎還是會眉飛色舞地重現他60米衝刺的瞬間,儘管結局是銀牌,但他講述時那就差零點零二秒!的誇張語氣,總能引來一片笑聲。孫宇的書桌裡,那枚400米銅牌被他用軟布包好,偶爾才會拿出來看一眼,嘴角噙著一絲含蓄的滿足。張偉那本厚厚的筆記本,則在運動會數據的章節後,翻開了嶄新的一頁,標題是期中複習計劃,裡麵已經羅列了詳儘的日程表和知識要點圖。
而變化,更細微地發生在人與人之間。
陳遇發現,經過運動會,班裡原本還有些生疏的同學之間,似乎陡然親近了許多。一起在賽場上呐喊過,一起為同一張獎狀歡呼過,那種共同的集體榮譽感,像一種無形的粘合劑。以前隻是點頭之交的同學,現在會自然地分享零食,討論問題時也少了些拘謹。
這種變化,在他和莉莉之間,似乎也更進了一層。
物理課上,老師講解著凸透鏡成像原理。秋雨讓教室光線偏暗,老師便關了燈,用光具座做演示。一束光線穿過透鏡,在白色光屏上聚成一個清晰的光點。
看,這就是焦點。老師調整著透鏡位置,現在,我稍微移動一下物距……
光線變幻,光屏上的像變得模糊。
陳遇微微皺眉,老師的演示很快,他對於物距、像距、焦距三者之間動態的關係轉換,感覺概念上還有些模糊。他下意識地在草稿紙上畫著光路圖,試圖理解其中的規律。
這時,旁邊輕輕推過來一張紙條。是莉莉的字跡,清秀而工整:
是不是覺得老師講得太快了?我也有點暈。你看這裡,u>2f時,成倒立縮小實像,像距f<v<2f。記住這個關係,再推其他的就好理解了。)
陳遇看著紙條,又看看莉莉。她正專注地看著光屏,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眼神裡卻閃著理解的光——她不僅自己聽懂了,還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困惑。
他在紙條下麵寫上:懂了。謝謝。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你筆記記得真清楚。
紙條推回去,莉莉低頭看了一眼,嘴角輕輕彎了一下,沒再回複,繼續聽課。但一種無聲的、默契的暖流,卻在兩人之間悄然流淌。那是一種超越了一般同桌的相互關注和理解,無需多言,卻彼此心照。
下午放學時,雨還在下,雖不大,但綿綿密密,足以打濕衣衫。沒帶傘的同學擠在教學樓門口,望著雨幕發愁。
陳遇早上出門時天色尚好,也沒帶傘。他正想著是等雨小點,還是乾脆冒雨跑回宿舍時,一把天藍色的傘在他頭頂撐開。
一起走吧?莉莉舉著傘,看著他,我看你也沒帶傘。先送你回宿舍樓?
傘下的空間不大,兩人不可避免地站得很近。能聞到莉莉發梢淡淡的洗發水清香,混合著秋雨清冷的氣息。
陳遇愣了一下,點點頭:謝謝。
兩人並肩走入雨幕。雨點敲打著傘麵,發出劈啪的輕響。周遭是奔跑躲雨的同學的喧鬨,傘下卻仿佛是一個獨立安靜的小世界。一時之間,兩人都沒說話,隻有腳步聲和雨聲。
那個……幾乎同時,兩人一起開口,又同時停住。
你先說。陳遇道。
沒什麼,莉莉笑了笑,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傘柄,就是覺得,運動會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一下子又該啃書本了。
陳遇應道,期中考試不遠了。
張偉連複習計劃都做好了,整整三頁紙!莉莉吐了吐舌頭,看著就讓人緊張。
跟著他的計劃走,效率會高很多。陳遇客觀地評價。
這倒是……莉莉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什麼,語氣輕快了些,不過,周末總算要來了。可以回家了。
提到回家,陳遇的心情也明朗了幾分。他想起了掛在房梁下的魚竿,想起了和父親、和毛蛋的約定,還有水庫邊那份獨屬於他的寧靜。
他應道,毛蛋哥上周還托舅舅帶話,說發現了個新釣點,魚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