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烈日灼烤著省城,但比天氣更熾熱的,是“旭遇”基地裡每個人心中的期盼。專利局受理回執那張薄薄的紙,仿佛帶著千斤重量,被鄭重地鎖進了文件櫃最深處。等待,成了日子裡最熬人的部分。
車間裡的生產依舊井然有序。陳平師傅帶著老王、劉師傅等一眾老工人,將標準化流程執行得一絲不苟,良品率穩穩保持在98.5以上。送往農機廠周工那裡的幾批新型號部件,反饋極佳,甚至引來了周工介紹的其他小批量詢單。毛蛋樂得合不攏嘴,一邊謹慎地控製著接單節奏,一邊開始琢磨擴大原料采購渠道。
趙強牽頭的小型餌料實驗室,就在車間角落隔出了一小間。起初,那裡總是飄出各種奇怪的混合氣味——炒香的穀物、發酵的麥麩、甚至是秦老爺子秘傳的草藥粉。趙強和毛蛋搗鼓得不亦樂乎,常常為了一點點配比的調整爭得麵紅耳赤。陳遇去看過幾次,隻見趙強拿著小本本,對著一盆盆糊狀物記錄“適口性”和“霧化效果”,那股認真勁兒,比在實驗室對付理論力學時專注百倍。
“遇哥,你看這個!”趙強興奮地捧著一小團暗紅色的餌料,“按秦老爺子給的方子改良的,加了點甜菜粉和南極蝦粉,俺覺得對鯽魚的誘惑力絕對杠杠的!就是成本還有點高。”
陳遇接過聞了聞,一股自然的穀物香和淡淡的腥香:“不錯,思路對路。先在小範圍釣友圈試試,聽聽反饋。成本問題,等有效果了再想辦法優化。”
“放心吧!”趙強信心滿滿,“俺已經跟常去水庫的幾個老釣友說好了,周末就去試!要是效果好,咱們‘旭遇’就能多一條腿走路了!”
就在餌料實驗初見雛形,生產訂單穩步增長之時,一場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風波,悄然逼近。
這天下午,林莉正在辦公室整理外貿相關的資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到基地座機上。對方自稱是“省輕工產品進出口公司”的業務經理,姓付,語氣熱情,說通過渠道了解到“旭遇”的“虎煌”材料性能卓越,特彆是聽說在日本客戶那裡獲得了不錯評價,希望能談談合作,將產品推廣到東南亞市場。
這原本是個好消息。但林莉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話語間的一些細節有些含糊,比如對公司具體情況的了解程度似乎過於“恰好”,並且反複試探專利申報的進度和核心技術的“獨特性”。她留了個心眼,沒有透露任何實質性信息,隻表示歡迎對方來廠考察,但需要提前預約。
掛斷電話,林莉立刻找到陳遇和毛蛋,說出了自己的疑慮。“我感覺不太對勁,這個付經理,對我們好像太‘了解’了,而且有點急於知道專利的事情。”
毛蛋皺起眉頭:“媽的,不會是‘漁火’又換了個馬甲吧?他們慣會用這招,冒充客戶或者合作方來套情報!”
陳遇沉吟片刻,眼神銳利起來:“很有可能。專利受理的消息,圈子裡應該已經傳開了。他們這是急了,想在專利正式授權前,要麼竊取我們的核心機密搶先一步,要麼想辦法給我們下絆子,阻礙授權。”
“那怎麼辦?這個考察我們還接待嗎?”毛蛋問。
“接!為什麼不接?”陳遇冷笑一聲,“正好看看他們想玩什麼花樣。莉莉,你回複他們,就說我們近期安排很滿,可以把考察定在下周三。毛蛋哥,你想辦法通過你爸的關係,悄悄查一下這個‘省輕工產品進出口公司’和這個付經理的底細。”
果不其然,毛蛋那邊的反饋很快證實了猜測——這家公司確實存在,但規模很小,業務往來記錄混亂,而且最近與“漁火”公司的一個子公司有過資金往來!
“果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毛蛋氣得直拍桌子。
陳遇卻顯得異常冷靜:“既然他們送上門來,我們就將計就計。莉莉,考察當天,你和我負責接待,態度要熱情,但涉及技術核心和專利細節,一律以‘商業機密’和‘正在申報流程中’為由擋回去。毛蛋哥,你負責‘不經意’地透露一些我們想擴大產能、急需穩定原材料供應的‘困難’,看看他們反應。孫宇、文博,你們當天就在二樓實驗室,不要露麵,但準備好一些‘半真半假’的技術資料,萬一對方要求看‘研發環境’,可以展示一些邊緣性的東西。”
一場“接待秀”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陳遇甚至特意讓王小虎把一台調試中的舊設備擺在顯眼位置,營造出一種“初創企業努力掙紮”的景象。
周三上午,付經理帶著一個年輕助手準時到來。此人四十多歲年紀,西裝革履,笑容可掬,但眼神閃爍,透著一股精明。參觀過程中,他果然對生產細節和技術參數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興趣,問題一個接一個,步步緊逼。
“陳總,貴司的‘虎煌’材料能達到如此性能,關鍵一定在於獨特的樹脂配方和成型工藝吧?不知能否透露一下大致的原理?”付經理笑著問,看似隨意,實則刁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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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遇麵帶微笑,應對自如:“付經理過獎了。原理嘛,無非是優化界麵結合和控製固化過程,具體的可就涉及我們吃飯的家夥了,實在不便多說。畢竟專利還在審核期,您理解。”
林莉在一旁補充道:“是啊,付經理。我們還是更希望能找到像貴公司這樣有實力的渠道夥伴,幫我們把產品推向市場。現在我們最頭疼的就是原料來源不穩定,價格波動大,嚴重影響成本控製。”她適時地拋出了“誘餌”。
付經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立刻接話:“原料問題啊……我們公司倒是有些資源,或許可以幫貴司牽牽線。不過,要想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很重要啊……”他的話裡充滿了暗示。
整個考察過程,如同一場暗藏機鋒的太極推手。陳遇和林莉守得滴水不漏,毛蛋的“訴苦”也表演得恰到好處。付經理最終帶著看似滿意實則可能一無所獲的表情離開。
“怎麼樣?遇仔,看出什麼沒?”人一走,毛蛋急忙問。
陳遇眼神冰冷:“基本可以確定了。他們對我們的技術細節興趣過大,對解決我們‘困難’的承諾又過於空泛。而且,他幾次試圖用手機偷拍車間布局和設備,被莉莉用身體擋掉了。這絕不是正常的商業合作態度。”
“那他們下一步會乾什麼?”林莉有些擔憂。
“無非兩種可能。”陳遇分析道,“一是繼續想辦法竊密,甚至可能收買我們內部的人;二是在專利審核上做文章,提出異議,拖延甚至阻撓授權。我們必須做好兩手準備。”
他立刻召集核心團隊開會,布置任務:進一步加強內部保密教育,尤其是對新入職的員工;所有技術資料存取必須登記,u盤等移動存儲設備嚴格管理;由孫宇和張偉牽頭,準備一套應對專利異議的詳細技術答辯材料,做到有備無患。
就在這種外鬆內緊的氛圍中,時間一天天過去。餌料實驗室傳來了好消息,趙強改良的幾款餌料在本地幾個釣場試用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已經有釣友主動詢價。生產基地的訂單穩步增加,雖然單子都不大,但現金流逐漸健康起來。
一個月後,一個平凡的下午,林莉正在接聽一個客戶電話,桌上的傳真機突然“滋滋”地響了起來,緩緩吐出一頁紙。
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目光瞬間凝固了!紙張頂端,清晰地印著“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字樣和鮮紅的公章!正文內容正是他們期盼已久的——“授予發明專利權通知書”!
“陳遇!毛蛋哥!快來看!”林莉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幾乎破音。
陳遇和毛蛋從不同方向衝進辦公室。當看清傳真上的內容時,毛蛋猛地一拳捶在牆上,眼眶瞬間紅了:“成了!他媽的!終於成了!”
陳遇接過那頁薄薄卻重逾千鈞的通知書,手指微微顫抖。重生以來,無數個日夜的奮戰、實驗室裡的汗水、團隊成員的爭論、來自“漁火”的明槍暗箭……所有的艱辛與堅持,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初步的回報。這不僅僅是一紙證書,更是“旭遇”技術實力和法律地位的正式確認,是通向更廣闊市場的通行證!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個基地。車間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老工人們雖然不太懂專利的具體含義,但知道這是“國家認可”的大喜事,臉上都洋溢著自豪的笑容。陳平師傅用力拍著兒子的後背,嘴唇翕動,最終隻化作一句:“好!好!”
當晚,陳遇家再次擺起了家宴。毛鳳英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林莉父母也被請了過來。小小的客廳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遇仔,這專利下來了,咱們是不是就能放開手腳大乾一場了?”毛蛋興奮地問。
陳遇給父親和林莉父親斟上酒,沉穩地說:“毛蛋哥,這隻是開始。專利是盾牌,能保護我們,但不能直接帶來利潤。接下來,我們要把盾牌變成利劍。”
他看向眾人,目光炯炯:“第一,立刻以專利技術為依托,全麵升級產品宣傳資料,由周凱負責,瞄準高端釣具市場和特種工業件市場,主動出擊。第二,莉莉,你重點跟進之前那個日本客戶的意向,現在我們有專利在手,談判底氣更足了。第三,餌料實驗室加快進度,爭取儘快推出幾款成熟產品,先在本地市場形成口碑。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頓了頓,“我們要開始籌備參加下半年在廣州舉辦的國際漁具展!”
“國際漁具展?”眾人都是一驚,那可是行業內的頂級盛會!
“對!”陳遇斬釘截鐵,“窩在省城,我們永遠隻是個小作坊。要想成為真正的‘大佬’,就必須去更大的舞台,和國內外的高手過招!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中國有個‘旭遇’,能用回收料做出頂級的碳纖維複合材料!”
他的話語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心和遠見,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激情。就連一向冷靜的孫宇,眼中也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家宴散去,陳遇和林莉並肩走在回基地的小路上。夜風微涼,吹散了一天的燥熱。星空格外璀璨。
“感覺像做夢一樣。”林莉輕聲說,依偎在陳遇身邊,“一年多前,我們還隻是大學生,為期末考試發愁。現在,我們有了自己的工廠,有了國家專利,還要去參加國際展會。”
陳遇握住她的手,感受著那份真實的溫暖:“這夢,才剛剛開始。莉莉,前世我辜負了所有人,包括你。這一世,我絕不會再放手。我們要一起,把‘旭遇’做成真正的大事業,讓爸媽他們安享晚年,讓我們的人生,再無遺憾。”
林莉抬起頭,星光映在她明亮的眼眸中:“嗯,我相信你。無論去哪裡,我都跟你一起。”
兩人相視而笑,雙手緊握。前方的路依然充滿挑戰,“漁火”的威脅並未解除,國際市場的風浪未知。但此刻,手握專利證書,身邊有摯愛和並肩作戰的夥伴,陳遇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與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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