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廠大門前的風波雖暫時平息，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氣息並未完全消散。陳遇站在鏽跡斑斑的廠門內，望著空曠破敗的廠區，心中並無太多輕鬆。他知道，黃明遠絕不會就此罷手，眼前的平靜隻是下一場風暴的間歇。
“遇仔，人都勸走了。”陳平走到兒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帶著欣慰，也有一絲擔憂，“大國那幾個，是被人當槍使了。回頭我再去他們家坐坐，把道理講透。大部分老夥計還是明事理的，都盼著廠子能活過來。”
“爸，辛苦您了。”陳遇感激地看著父親。父親在這片廠區的威望，是金錢和法律文件無法替代的財富。“接下來廠區測量和規劃設計必須加快。拖得越久，變數越多。”
“我曉得。”陳平點頭，“劉師傅他們幾個老鉗工、老電工我都聯係好了，他們對廠子裡每一根管線都門兒清，正好幫設計院的人指路，也能省不少事。”
這時，林莉和毛蛋也走了過來。林莉手裡拿著剛接到的電話記錄本，眉頭微蹙：“陳遇，省科創投的方經理來電話，詢問搬遷和新廠區建設的時間表，他們希望能儘快看到進度，以便安排後續資金撥付。”
毛蛋接口道：“設計院那邊我也聯係了三家，約了明天上午來現場勘測同時報價。都是有過大型工業廠房改造經驗的，我看過他們之前的案例，還不錯。”
“好，效率要高。”陳遇肯定道，“毛蛋哥，明天你負責接待設計院的人，務必把我們的需求，特彆是對生產環境溫濕度、除塵、防靜電）的高標準要求講清楚。莉莉，你回複方經理，我們會在一周內確定設計方案和施工方，給出詳細的時間表和資金使用計劃。另外，招聘下崗職工的事情要立刻啟動，和街道、勞動局對接好，第一批崗位先緊著生活困難、有熟練技術的老師傅。”
“我已經和勞動局就業科約了下午見麵。”林莉辦事一如既往的穩妥，“初步崗位清單我也擬好了，包括生產線操作工、倉庫管理員、保潔、保安等，大約需要五十人左右。”
“虎子那邊怎麼樣？”陳遇問毛蛋。王小虎右手不便，但讓他閒著比殺了他還難受。
“虎子閒不住，帶著孫宇、文博在裡邊溜達呢，說是要提前規劃設備怎麼擺布，那股勁兒頭，比他自己手好了還足！”毛蛋笑道。
陳遇也笑了，兄弟們的支持是他最大的底氣。“走，我們也進去看看。”
一行人走進空曠的主車間。高大的空間裡回蕩著他們的腳步聲，陽光從破損的窗欞照射進來，在布滿灰塵和設備遺留印記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王小虎正用左手比劃著，和孫宇、李文博激烈地討論著。
“遇哥，你來得正好！”王小虎看到陳遇，興奮地喊道，“俺跟孫宇他們商量，這主車間夠大，完全可以擺下四條生產線！這邊上料，那邊下料，中間流水線作業，效率能翻倍！”
孫宇推了推眼鏡，補充道：“從工藝流暢度考慮，確實可以優化布局。但首先要解決的是基礎設施。屋頂需要修補和做保溫隔熱處理，否則冬冷夏熱，影響材料性能和工人狀態。地麵需要重新找平並鋪設防靜電環氧地坪。最重要的是，”他指著牆角的幾個老舊配電箱，“整個廠的電力係統必須徹底更換擴容，現在的容量連一條現代化生產線都帶不動，更彆說四條了。”
李文博拿著平板電腦，上麵是他剛剛繪製的簡易草圖：“通風和除塵是另一個大頭。碳纖維粉塵有健康風險，也影響產品純淨度。我們需要設計一套高效的中央集塵係統，每個工位都要有吸塵口。恒溫恒濕車間對塗裝和固化環節至關重要，這部分投入會比較高。”
陳遇仔細聽著，不時點頭。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問題，需要真金白銀投入和專業解決方案。“錢要花在刀刃上。基礎設施是根基，不能省。孫宇，文博，你們把這些需求量化，做出詳細的預算方案，連同設計院的圖紙一起，作為我們向省科創投和銀行申請資金的依據。”
他轉向巨大的車間，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破敗，看到了機器轟鳴、工人忙碌的未來圖景。“這裡，將是我們‘遇龍’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的起點。每一步，都必須走得紮實。”
接下來的幾天，“旭遇”團隊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高速運轉。設計院的人員進場測量，在劉師傅等老工人的協助下，進展順利。林莉與勞動局的合作招聘會也如期舉行，消息在紅星廠家屬區傳開，吸引了大量下崗職工前來谘詢報名。陳平、林國棟、趙梅等老紅星廠人現身說法，極大地增強了大家的信任感。
“老張，你也來報名了？你這八級鉗工的手藝，來我們這兒正好帶徒弟！”陳平熱情地招呼著一位老師傅。
“平哥，聽說遇仔這廠子有奔頭，我這不就來了嘛！總比在家閒著強！”被稱作老張的師傅笑著回應。
現場氣氛熱烈，秩序井然。周凱帶著人全程錄像拍照，準備作為正麵宣傳素材。這一切，都通過某些渠道，傳到了黃明遠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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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火”漁具公司總經理辦公室內，黃明遠麵色陰沉地聽著手下的彙報。
“黃總，‘旭遇’那邊動作很快，設計院已經進場了，招聘也搞起來了，看樣子是真要大乾一場。”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神色精明的中年男人說道，他是黃明遠的助理，姓錢。
“哼，不過是虛張聲勢！”黃明遠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雪茄重重摁滅在煙灰缸裡，“拿下廠子隻是第一步，改造、搬遷、擴產，哪一樣不要錢？就憑陳遇那小子，能有多大胃口？省科創投又不是開善堂的，錢沒那麼容易到位！”
“黃總說的是。”錢助理附和道，“不過，我們之前煽動李大國那幾個鬨事，效果似乎不大，被陳平他們壓下去了。接下來……”
黃明遠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李大國那種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彆忘了，紅星廠停產那麼多年，遺留問題可不少……”
他壓低聲音，對錢助理吩咐了幾句。錢助理邊聽邊點頭，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高明！黃總，我這就去安排，保證給他們添點堵，還讓他們抓不到把柄！”
……
這天下午，陳遇正在臨時辦公室裡和林莉、孫宇一起審閱設計院出的初步規劃草圖，毛蛋急匆匆地推門進來，臉色不太好看。
“遇仔，莉莉，有點麻煩事。”
“怎麼了？”陳遇抬起頭。
“環保局的人來了，”毛蛋說道，“說是接到群眾舉報，反映原紅星廠區可能存在土壤汙染和曆史遺留危廢問題，要求我們在開發建設前，必須先進行環境調查評估，否則不能動工。”
“土壤汙染？危廢？”林莉吃了一驚，“紅星廠是機械加工，又不是化工廠，怎麼會有這些問題？”
孫宇皺眉道：“機械加工涉及電鍍、噴塗等環節，如果過去管理不規範，確實可能存在重金屬或有機溶劑汙染。但紅星廠停產多年，就算有，也很難界定責任方。”
陳遇放下圖紙，眼神銳利：“舉報？又是‘群眾舉報’？時間點掐得可真準。”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又是黃明遠在背後搞鬼。利用環保法規來拖延項目進度，這確實是商業競爭中常見且陰損的招數。
“來的是環保局哪個部門的？態度怎麼樣？”陳遇問毛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