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風掠過“旭遇”產業園,卷起地上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撞在研發中心大樓緊閉的玻璃幕牆上,無聲滑落。大樓內,與窗外的蕭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撲麵而來的熱浪和一種近乎凝重的專注氛圍。空氣裡彌漫著特種樹脂、高溫碳布以及咖啡因混合的獨特氣味,那是屬於攻堅者的硝煙。
中心會議室裡,一場關乎“旭遇”下一個技術製高點的戰略會議正在進行。
陳遇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外麵套著印有“旭遇”ogo的藏藍色工裝夾克,身形挺拔地站在巨大的電子白板前。白板上,左邊是“虎煌4.0”輝煌的性能數據和市場讚譽,右邊則是一片留白,隻有一個醒目的、帶著問號的標題——“虎煌5.0:下一站,極限?”
他的目光沉靜如水,緩緩掃過在座的每一位核心夥伴。林莉坐在他側後方,穿著一身乾練的米白色職業套裝,長發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的神情,手中拿著一支精致的鋼筆,不時在攤開的筆記本上記錄著要點。孫宇依舊是那副科研人員的標準裝扮——淺藍色襯衫,袖口一絲不苟地卷到小臂,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緊盯著白板上的數據。李文博坐在他旁邊,穿著類似的襯衫,但領口微微敞開,眉頭微蹙,似乎在心算著什麼公式。
王小虎則是一身深藍色的工裝,壯碩的身軀將椅子填得滿滿當當,粗糙的大手放在桌麵上,指節因為常年在一線勞作而顯得格外粗大,他眼神灼灼,帶著車間裡磨礪出的務實和急切。張偉坐在角落,一身黑色的休閒西裝,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隻有鏡片偶爾反射屏幕的光,顯得冷靜而疏離。周凱穿著時下流行的抓絨外套和牛仔褲,脖子上還掛著相機,眼神靈動,顯然已經在構思如何為即將到來的技術突破造勢。
毛蛋通過視頻連線接入,屏幕裡的他背景似乎是柏林體驗中心的辦公室,穿著筆挺的西裝,但領帶已經扯鬆,臉上帶著跨越時差的疲憊,眼神卻同樣認真。
“各位,”陳遇開口,聲音不高,卻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虎煌4.0’幫助我們打破了壟斷,贏得了標準認可,在國際賽場揚名立萬。但技術迭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躺在功勞簿上,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被後來者超越,甚至被老對手用新的技術壁壘重新封鎖。”
他頓了頓,手指重重地點在“極限?”那兩個大字上:“所以,我們必須主動出擊,向更高的山峰攀登!‘虎煌5.0’的研發目標,不再僅僅是性能的常規提升,而是要攻克生物質碳纖維在極端環境下的性能穩定性瓶頸!”
“極端環境?”王小虎甕聲甕氣地重複,眉頭擰緊,“遇哥,你指的是?”
“極寒,比如北冰洋冬季海釣,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高壓,比如深海巨物挑戰,數百米水深的巨大壓力。”陳遇解釋道,語氣沉穩,“目前我們的‘虎煌4.0’在常規環境下表現卓越,但根據一些極限釣手和特殊領域用戶的反饋,在極端低溫或瞬間超高壓力下,材料的模量穩定性、抗疲勞性會出現波動,甚至存在微觀結構損傷的風險。這限製了我們在更廣闊領域,比如專業海釣、極地探險乃至部分軍工衍生市場的應用。”
孫宇推了推眼鏡,接口道:“遇哥說得對。生物質前驅體固有的結構特性,決定了其在極端條件下的穩定性是天然短板。雖然我們通過‘分段催化’和界麵增強優化了很多,但想實現質的飛躍,必須引入新的思路,甚至顛覆性的結構設計。”
李文博補充道:“不僅僅是釣具,如果能在極端環境材料上取得突破,對我們未來進軍更高端的複合材料應用領域,意義重大。”
這時,視頻連線裡的毛蛋嚷嚷起來,聲音因為信號有些斷續:“遇仔!這個方向好!俺在歐洲這邊,好些個玩深海船釣、冰釣的發燒友,都問俺有沒有能抗住極端考驗的‘大殺器’!那幫用日利‘海神戟’的家夥,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要是咱們能搞出來,絕對能鎮住他們!價格翻倍他們都搶著要!”
周凱立刻跟上,興奮地搓著手:“對!這可是絕佳的營銷爆點!‘征服極寒深海的中國利器’!光想想就帶感!”
林莉則相對冷靜,她翻動著手中的財務報表,柔聲提醒,但語氣堅定:“研發投入和風險也需要評估。極端材料測試設備、新的工藝探索,成本不會低。我們需要一個清晰的預算和風險評估。”
陳遇點了點頭,看向一直沉默品茶的吳建國教授。老先生今天穿著一件半舊的中山裝,洗得發白,卻熨燙得十分平整,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小遇這個想法,很有魄力,也切中要害。”吳教授的聲音帶著老一輩科學家特有的沉穩和篤定,“生物質路徑的環保優勢毋庸置疑,但要將其打造成真正無敵的‘重劍’,必須在基礎物性上實現跨越。我和實驗室的幾位年輕骨乾,最近倒是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孫宇,孫宇立刻在白板上畫出了一個複雜的分子結構示意圖。
“我們稱之為‘生物質無機複合’新思路。”吳教授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電子筆,他的手指因為年邁有些微顫,但落筆卻異常精準,“核心思想是,在生物質前驅體階段,就引入特定形態的納米級陶瓷粒子。這些無機粒子,比如氮化矽、碳化矽,本身具備極高的硬度、熱穩定性和耐磨性。理論上,如果能將它們均勻、穩定地分散複合到我們的碳纖維骨架中,就像在柔韌的藤蔓中嵌入了無數微小的‘金剛石’,有望大幅提升材料在極端低溫下的抗脆性,以及高壓下的抗蠕變能力。”
這個構想一出,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孫宇和李文博眼神發亮,顯然對這個方向極為認同,但也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吳老師,這個思路理論上潛力巨大,”孫宇推了推眼鏡,語氣嚴謹,“但最大的難點在於——界麵相容性。有機的生物質前驅體和無機的納米陶瓷粒子,好比油和水,如何讓它們親密無間地結合,而不是相互排斥、形成應力集中點,這是個世界級的難題。處理不好,非但不能增強,反而會大幅降低材料的整體韌性,得不償失。”
李文博點頭:“而且納米粒子的分散性控製極其困難,極易團聚,形成缺陷源頭。”
吳教授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是啊,這就是攔在我們麵前的‘攔路虎’。我們初步嘗試了幾種常規的物理混合和表麵活性劑改性方法,效果都不理想。要麼分散不均,複合材料性能波動巨大;要麼界麵結合力弱,輕輕一拉就分層了。”
會議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理想的藍圖與現實的技術鴻溝,清晰地擺在麵前。
陳遇凝視著白板上那個複雜的結構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噠、噠”聲。片刻後,他抬起頭,目光堅定,斬釘截鐵地說道:“再難,也要啃下來!這是‘虎煌5.0’能否實現質變的關鍵!老孫,文博,這個項目由你們研發中心牽頭,成立專項攻堅小組,吳教授擔任總顧問。需要什麼人,什麼設備,什麼資源,直接打報告!莉莉這邊全力保障!”
他看向王小虎:“虎子,一旦實驗室階段取得突破,中試和量產工藝驗證,你這邊要能立刻跟上!”
“沒問題!俺們車間隨時待命!”王小虎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偉哥,”陳遇又看向張偉,“密切關注全球範圍內,特彆是日利等競爭對手,在納米複合材料領域的最新動向和專利布局。”
張偉微微頷首:“明白。”
“好!”陳遇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麵上,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掃過眾人,“那就這麼定了!‘虎煌5.0’,代號‘極限突破’,正式立項!讓我們再打一場硬仗!”
戰略既定,研發中心的燈火,再次進入了徹夜長明的狀態。攻堅小組迅速組建,以孫宇、李文博為核心,吳教授坐鎮,抽調了研發中心在材料合成、界麵化學、納米技術領域的精銳力量,幾乎是以007的節奏撲在了“生物質無機複合”這個硬骨頭上。
最初的幾個月,進展極其緩慢,甚至可以說是屢戰屢敗。實驗室裡堆滿了各種配比的失敗樣品,電鏡照片上清晰顯示著納米粒子團聚形成的醜陋“腫瘤”,力學性能測試數據曲線難看地波動,甚至不如純粹的“虎煌4.0”基材。
frustration挫敗感)如同陰雲,籠罩在攻堅小組每個人的心頭。
“不行!又團聚了!這個表麵改性劑根本沒用!”一個年輕的研究員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看著離心管底部沉澱的納米顆粒,滿臉沮喪。
李文博盯著電腦屏幕上模擬失敗的分子動力學數據,眉頭緊鎖,一言不發,隻是不停地調整參數,重新計算。
孫宇更是幾乎住在了實驗室,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白大褂上甚至不小心沾上了洗不掉的催化劑汙漬。他一遍遍翻閱著國內外最新的文獻,與吳教授反複討論,嘗試各種冷門的表麵處理工藝和複合方法,但效果寥寥。
就連一向樂觀的吳教授,眉宇間也多了幾分凝重,他常常對著電鏡照片一看就是半天,嘴裡喃喃自語:“到底差在哪裡……界麵,界麵……”
這天深夜,實驗室裡隻剩下孫宇、李文博和另外兩個骨乾。空氣中彌漫著疲憊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絕望。
“孫哥,李哥,咱們……是不是方向錯了?”一個年輕骨乾忍不住小聲問道,聲音帶著沙啞。
孫宇猛地抬起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因為缺乏睡眠而布滿血絲,但卻異常銳利:“方向沒錯!是方法!我們一定還有什麼關鍵點沒想到!”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不能閉門造車了!文博,我記得青海基地那邊,上個月新投產的那套‘高精度多靶位磁控濺射設備’,原本是用於後續高端導環鍍層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