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今日又上奏了。審食其轉移話題,還是關於減免賦稅的事。
呂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那個老東西,就知道跟哀家作對。她翻身下榻,赤足踩在柔軟的貂皮地毯上,先帝在世時他就處處維護那些功臣列侯,如今又想借減免賦稅收買民心。
審食其靜靜欣賞她走動時的體態。權力是最好的春藥,這句話在呂後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執掌朝政後的她,連背影都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太後打算怎麼處理?他問。
呂後從鎏金酒壺中倒了兩杯皇家玉液,遞給他一杯:蕭何年事已高,活不了多久了。至於其他功臣……她抿了一口酒,鮮紅的液體染紅了她的嘴唇,一個個都太不安分,全都恩準他們告老還鄉,安享晚年吧。
審食其心頭一凜,自己正親眼見證那些史書上的血腥記載變為現實。
雉兒,他罕見地直呼其名,放下酒杯走到她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腰,殺人太多,會有損你的聲譽的。
呂後身體一僵,隨即放鬆地靠在他的懷裡:聲譽?她冷笑道,男人三妻四妾是風流,女人有一個情人就是淫亂;男人殺人如麻是英雄,女人除掉政敵就是狠毒。這世道何曾公平過?
審食其無言以對。作為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他太理解呂後話中的不平。可同時,他也無法為這樣的暴行辯護。
至少……給你兒子留些賢臣。他輕聲勸道,他還年輕,需要人輔佐。
呂後轉身麵對他,眼神複雜:盈兒性子太軟,不像我,也不像他父親。她撫上審食其的臉,若他能有你一半的膽識……
她沒有說完,但審食其明白她的憂慮。曆史上,漢惠帝劉盈確實因性格懦弱,在位七年便鬱鬱而終,之後呂雉大封呂氏一族,不久便引發諸呂之亂。
我會輔佐他。審食其承諾道,同時在心裡補充:也會阻止你走得太遠。
呂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食其,你總是心太軟。這朝堂如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突然湊近,紅唇貼上他的臉,就像當年在項羽帳中,若不狠心,現在被做成人彘的就是我。
審食其呼吸一窒。呂後的眼睛在近距離下如深潭般幽暗,裡麵藏著太多他讀不懂的東西。這一刻,他既為她著迷,又感到一絲恐懼。
不說這些了。呂後突然退開,語氣輕鬆起來,明日南越王趙佗派使者進貢,你陪哀家一同接見。
審食其點頭應允,心中卻思緒萬千。趙佗,這個在嶺南自立為王的秦朝舊將,曆史上一直與漢朝若即若離。呂後當政期間,雙方關係更是緊張。這次使者來訪,恐怕沒那麼簡單。
夜深了,窗外的更鼓聲隱約可聞。審食其幫呂後披上絲質寢衣,兩人重新躺回榻上。呂後像少女般蜷縮在他懷中,完全看不出白日裡那個殺伐決斷的惡毒太後的影子。
食其,她突然問,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後悔……跟了我這樣一個惡名昭著的女人。
審食其心頭一震。這是呂後第一次直接提及後世對她的評價。他低頭看她,發現她眼中竟有一絲罕見的脆弱。
你不是惡人,雉兒。他輕聲說,你隻是……被傷害得太深。
呂後閉上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有時候我都不認識自己了。看著戚氏在糞坑裡蠕動,我竟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快樂。她聲音越來越低,這樣的我,你還愛嗎?
審食其沒有立即回答。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呂雉的情景——那個在沛縣簡陋院子裡忙碌的年輕婦人,眼中閃爍著聰慧的光芒;想起在項羽軍營中與他相依為命的堅強女子;也想起此刻躺在他懷中這個滿手鮮血卻依然渴望被愛的太後。
他終於說,無論你變成什麼樣。
這是真話,也是謊言。他愛她,卻也懼她。作為一個知曉曆史走向的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段關係的危險性。可就像飛蛾撲火,他無法抗拒她的吸引力。
呂後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在他懷中沉沉睡去。審食其卻久久無法入眠,額頭上的紅紋隱隱發燙,仿佛在提醒他——你正在變成另一個嫪毐,另一個因與權力核心的女人私通而遺臭萬年的佞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