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府的書房裡,劉安反複端詳手中的密信。娟秀的字跡確出自女兒劉陵之手,內容卻令他心驚肉跳——約定十日後起兵,與匈奴南北夾擊,奪取長安。
姐姐怎會如此冒進?淮南王世子劉遷眉頭緊鎖,此事蹊蹺……
劉安捋須沉思。女兒自長安逃往匈奴後,一直下落不明。這封信卻是三日前由秘密渠道送達,筆跡雖真,語氣卻與往日有些不同。
父王不可輕舉妄動。劉遷勸道,姐姐行事向來周密,此番行動恐有詐。
劉安將密信置於燭火之上,看著它漸漸化為灰燼。無論真假,箭已在弦上。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本王暗中準備多年,豈能因一時疑慮錯失良機?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劉陵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中衣。自從逃離長安,她不敢回淮南,隻能一路往北,投奔匈奴。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著她,如果她回淮南,肯定會陷入衛青設下的陷阱……
出了雁門關,就是匈奴的疆域。隻需再堅持幾日,就安全了。
轉眼十日之約已到,淮南王劉安以清君側之名,起兵五萬,號稱十萬,向長安進發。同一日,邊關急報:匈奴單於伊支斜親率十萬鐵騎,猛攻雁門關。
未央宮內,漢武帝劉徹看著戰報,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好個淮南王叔,果然與匈奴勾結!辱沒祖宗,罪不容誅!
衛青單膝跪地:陛下,臣已按計劃在崤山設伏,定叫叛軍有來無回!
劉徹扶起衛青:愛卿此計甚妙。待平定叛亂,朕必重重封賞!
崤山峽穀,雲霧繚繞。劉安率大軍行至此處,忽覺心神不寧。這地勢險要,若有埋伏,將不堪設想……
報——前方山穀發現漢軍旗幟!
報——後方退路被巨石阻斷!
劉安拔劍出鞘,厲聲喝道:中計了!全軍備戰,殺出一條血路!
箭如雨下,滾石轟鳴。漢軍從兩側山崖殺出,喊聲震天。淮南軍陣腳大亂,自相踐踏者不計其數。
血戰持續了整整一日。日落時分,淮南軍全軍覆沒,屍橫遍野。劉安身中數箭,被逼至懸崖邊緣。
劉安!衛青策馬而來,投降吧,陛下看在叔侄份上或可饒你一具全屍!
劉安仰天大笑:寡人乃高祖血脈,豈能死於豎子之手!說罷橫劍自刎,屍身墜入萬丈深淵。
淮南王府,劉遷正在焚毀機密文書,忽聞門外騷動。副將渾身是血衝了進來:世子快走!王爺中了劉徹的埋伏,兵敗身亡,漢軍轉眼即至!
劉遷如遭雷擊,手中竹簡散落一地。
父王……死了?
王爺臨終前派死士傳信,命我等護送世子北上投奔匈奴。副將急切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劉遷木然點頭,任由侍女為他換上百姓便裝。臨行前,他最後看了一眼生活多年的王府,眼中已無淚可流。
十日之後,雁門關外。
凜冽的北風卷著雪花,抽打在劉陵臉上。她裹緊破舊的皮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裡。一路上都是戰死的匈奴士卒,茫茫雪地裡,隻剩她孤身一人。
匈奴王庭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三日前,她請求一位匈奴士兵向伊支斜單於傳話,那位士兵很快便回來了,同時帶回了噩耗——伊支斜單於拒絕見她。
一個喪家之犬,也配踏入本單於的金帳?信使模仿著單於的傲慢語氣,更何況,她給的漢軍情報全是假的!害我損兵折將!
劉陵苦笑。她早該想到——衛青既能模仿她的筆跡騙過父親,自然也能偽造軍情騙過匈奴人。
月亮河已經結冰,隻有中央一處因水流湍急尚未封凍。劉陵踉蹌走到河邊,望著奔流不息的水麵,眼神發呆。
一處窪水中的倒影讓她恍惚——那張美麗卻憔悴的臉,是她又不是她。查攀安的靈魂被困在這副軀殼裡已經太久,久到有時分不清這具軀體究竟是誰。
衛青……她喃喃自語,不知是恨還是歎。這個她曾經看好的未來大將軍,如今成了她的掘墓人。
遠處傳來馬蹄聲和犬吠,漢朝邊境的追兵近了。劉陵從懷中取出那把鑲金匕首——匈奴單於的贈禮,也是她最後的尊嚴。
我查攀安……不,我劉陵……淮南王公主!她對著水中倒影輕笑,寧可死,也不做階下囚。
匕首劃破夜空,墜入冰河。緊接著是一聲輕微的水花——冰涼的河水吞噬了那個曾經攪動長安政壇風雲的身影,甚至沒有留下一絲漣漪。
河岸上,隻剩一串孤獨的腳印,很快被雪花覆蓋。
查攀安的魂魄如輕煙般從劉陵冰冷的軀體中抽離,懸浮在凜冽的河風裡。他低頭望著那具隨波沉浮的華美皮囊——藕荷色衣袂在水中舒展如盛開的花瓣,曾經讓田蚡神魂顛倒的腰肢正被暗流溫柔纏繞。
真是荒唐……他伸手想觸碰自己透明的指尖,忽然笑出聲來。這抹遊魂還記得如何在錦榻上解開這具身體的腰帶,更記得張次公發燙的掌心撫過那些曲線時的戰栗。河水卷著縷縷青絲掠過蒼白的臉頰,他恍惚又聞到紅袖招裡沾染過的花粉味和龍涎香。
雪粒穿過他虛無的軀體,墜入清沏的水麵。遠處傳來追兵的火把光亮,像極了過去在21世紀的酒吧裡撩妹時晃眼的霓虹。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銅鏡裡看見這張臉時,自己竟下意識地吹了聲口哨。
該醒了。查攀安的魂魄最後瞥了一眼那具開始下沉的軀殼,任由北風將自己撕成碎片。月光下,一縷不甘的執念還在喃喃自語:早知道該睡了衛青……
千裡之外的長安城,衛青正在未央宮複命。
陛下,淮南餘孽已肅清,唯劉陵……下落不明。
漢武帝劉徹擺了擺手:一個小女子,沒了依靠,無家可歸,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愛卿平叛有功,朕封你為長平侯,食邑三千戶!剿滅匈奴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衛青跪地謝恩,心中卻無半分喜悅。那個在燭光下與他談論兵法的女子,終究成了他心頭的一根刺,永遠無法拔除。
退朝後,衛青獨自登上城樓,眺望北方。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劉陵沒有死,就像一隻斷了線的紙鳶,不知飄落何方。
將軍在看什麼?副將好奇地問。
衛青收回目光:沒什麼。隻是……雪下得真大啊。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長安城的朱牆碧瓦,也覆蓋了千裡之外的月亮河。天地間一片蒼茫,仿佛從未有過那些權謀、背叛與愛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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