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絕不允許!李隆基突然暴起,拔出佩劍,陳玄禮!你給朕退下!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高力士突然跪地痛哭:大家!老奴鬥膽進言,如今軍心已變,若執意保全貴妃,隻怕……隻怕陛下龍體有礙啊!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李隆基頭上。他握劍的手開始顫抖,最終,長劍一聲落地。
愛妃……李隆基老淚縱橫,朕……朕對不起你……
查攀安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佝僂著背痛哭流涕,心中竟生出一絲憐憫。他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臣妾最後請求——請容我獨自了斷。
佛堂外風雨如晦,幾株梨樹在狂風中簌簌作響,雪白的花瓣混著雨水砸在青石板上,像一場不合時宜的冬雪。
李隆基顫抖的手死死攥著那道賜死的白綾,綾緞上金線繡著的龍紋已經扭曲變形。他的指節泛著青白,仿佛要將這奪命的綢緞揉碎。
陛下……高力士跪在階下,額頭抵著潮濕的地麵,陳將軍說……三刻鐘內若不見結果,將士們就要衝進來了……
老宦官的聲音淹沒在一聲驚雷裡。李隆基恍若未聞,隻是盯著佛堂那扇斑駁的木門——他的玉環正在裡麵更衣梳妝,說要體麵地走。
吱呀一聲,門開了。
查攀安——此刻仍是楊玉環的形貌——穿著一襲素白紗衣走出來,發間隻簪著一朵半凋的梨花。沒有金釵步搖,沒有胭脂水粉,這張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驚心動魄。
愛妃……李隆基踉蹌上前,卻在伸手時被對方輕輕避開。
大家。查攀安用了最疏離的稱呼,聲音平靜得可怕,還記得那年七夕,在長生殿發的誓嗎?
李隆基渾身一震。那是五年前的夏夜,他摟著剛冊封為貴妃的玉環,對著牛郎織女星立誓:願生生世世為夫婦。當時玉環笑得那樣甜,把兩人的衣帶係成同心結,說陛下若負心,妾身必為厲鬼相索。
朕……朕……老皇帝佝僂著背,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淌,朕不得已啊……
查攀安忽然笑了。這笑容讓李隆基毛骨悚然——那不是楊玉環慣有的嬌媚,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慈悲的神情。
陛下不必自責。查攀安望向驛館外黑壓壓的禁軍,目光在某處停頓了一瞬——李瑁正潛伏在那裡,鎧甲下露出半截梅花簪,我這一生,享儘榮華,也造儘孽債。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
他說的是真心話。這三年來,他親眼見證了這個盛世的崩塌:楊國忠貪腐誤國,安祿山野心勃勃,而李隆基……這個曾經開創開元盛世的明君,早已被溫柔鄉泡軟了骨頭。
佛堂裡傳來窸窣聲。曉薇、藍月、莫勝男三位美女的身影在帷幔後若隱若現,唯有查攀安能看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力士。查攀安突然喚道,給我拿壺酒來。
高力士驚惶地看向皇帝,見後者微微頷首,連忙捧來一壺嶺南進貢的荔枝酒。查攀安仰頭飲儘,琥珀色的酒液順著脖頸流下,打濕了雪白的衣襟。
陛下可知道?他擦著唇角輕笑,我其實從不愛喝這荔枝酒。太甜了,甜得發苦。
李隆基如遭雷擊。這些年他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就為博貴妃一笑的荔枝佳釀,原來……
最後一件事。查攀安從懷中取出清心玉,輕輕放在台階上,請陛下將此物交給……李太白。就說,他的詩,我讀懂了。
說罷轉身走向佛堂,素白的衣袂在風中翻飛,像一隻斷線的紙鳶。李隆基突然發狂般撲上去,卻隻抓住一片撕裂的衣袖。
玉環!天子的哀嚎撕心裂肺,朕……朕與你來世……
不必了。查攀安在門檻處回頭,眼神清明如鏡,陛下,我們永生永世,都彆再見了。
木門重重關上。李隆基癱軟在地,聽到裡麵傳來凳子倒地的悶響。
馬嵬驛的佛堂內,查攀安獨自麵對銅鏡。曉薇三人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