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抬眼,燭光在他眼中投下跳動的陰影:有啥主意?說。
萬俟卨湊近,聲音壓得極低:既然證據不足,何不就用莫須有三字?
莫須有?秦檜眉頭一皺。
也許有的意思。萬俟卨解釋道,相爺位高權重,說也許有罪,誰敢說沒有?
秦檜怔住了。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當然知道莫須有在後世會成為冤案的代名詞。查攀安的良知與秦檜的權欲在體內激烈交鋒,他忽然想起大學時曆史教授痛斥秦檜時的神情。
相爺?萬俟卨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秦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就照你說的辦。
臘月二十九,風波亭四周戒備森嚴。秦檜裹著貂皮大氅步入亭中時,嶽飛已被除去盔甲,隻著白色中衣跪在亭心。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宛如鐐銬。
嶽少保。秦檜在案後坐下,聲音出奇地平靜,你可知罪?
嶽飛抬頭,目光如電:飛無罪。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秦檜如芒在背。他強自鎮定,展開聖旨:陛下已下旨,你父子二人……以謀反罪論處。
嶽飛聞言竟微微一笑:秦相,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秦檜手指一顫,聖旨邊緣被捏出褶皺。他沒想到嶽飛如此平靜,這種平靜比怒罵更令人不安。
罪名是什麼?嶽飛忽然問道。
秦檜語塞。萬俟卨在一旁厲聲喝道:莫須有!
亭中一片死寂。嶽飛先是一愣,繼而仰天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好一個莫須有!秦相,這三個字,將伴你遺臭萬年!
秦檜麵色驟變。嶽飛的話像一把利劍,刺中了他內心最深的恐懼——被曆史唾罵。現代人查攀安知道,在八百多年後的西湖邊上,秦檜的跪像會永遠遭受世人唾棄。
行刑!秦檜猛地拍案,聲音卻有一絲顫抖。
嶽雲被押入亭中,少年將軍雖然五花大綁,卻挺直脊背。他看到父親,眼中含淚:父親,孩兒不怕!
嶽飛欣慰點頭:好孩子,黃泉路上,為父與你同行。
劊子手捧上毒酒與白綾。嶽飛卻道:且慢。他轉向秦檜,取紙筆來。
秦檜猶豫片刻,揮手示意侍從奉上筆墨。嶽飛提筆蘸墨,在鋪開的宣紙上揮毫寫下四個大字:天日昭昭。
筆鋒如刀,力透紙背。最後一筆落下時,一滴墨如淚般暈開。
秦相。嶽飛直視秦檜雙眼,目光如炬,你眼中為何有迷茫?
秦檜心頭劇震。這一刻,他感覺嶽飛似乎看穿了自己體內那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靈魂。
我……本相不明白你的意思。秦檜彆過臉去。
嶽飛卻笑了:有趣。你時而像個奸佞小人,時而又像……迷路的旅人。他端起毒酒,記住,天日昭昭,報應不爽。
仰頭飲儘前,嶽飛最後看了一眼北方——那裡有他終生未能收複的中原。
嶽雲拒絕毒酒,選擇絞刑。白綾套上脖頸時,少年怒視秦檜:我在陰曹地府等你!
三更梆子響起時,風波亭內一切歸於寂靜。秦檜呆立原地,看著地上兩具遺體,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三個女子的身影在亭外閃過——曉薇、藍月、莫勝男,她們的眼神與嶽飛臨終前的目光如出一轍。
相爺?相爺?萬俟卨的聲音由遠及近。
秦檜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收拾乾淨……對外就說……嶽飛暴病而亡。
走出風波亭,東方已現魚肚白。秦檜抬頭望去,隻見一顆流星劃過夜空,轉瞬即逝。他突然想起在現代看過的一句話——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可現在,他懷疑自己真的是勝利者嗎?
回到相府,秦檜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他站在西湖邊上,麵前是四個鐵鑄的人像——三個女子和一個將軍,都怒視著他。他想逃,雙腿卻深深陷入泥土中,漸漸化作第五個跪像……
秦檜驚坐而起,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管家在門外稟報:相爺,金國使者求見,說是來簽和議的。
秦檜機械地整理衣冠,卻在銅鏡中看到自己鬢邊憑空多了一縷白發。鏡中人忽然開口,聲音卻不是他自己的:查攀安,這就是你要的嗎?
瓷杯從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臨安宮的春雨來得總不是時候,似乎是在為嶽飛的冤屈哭泣,淅淅瀝瀝,一連下了七日,簷角鐵馬在風中叮當作響,如同哀樂。趙構獨坐在福寧殿內,麵前攤開的奏章已經一個時辰沒有翻動。他的目光不時飄向偏殿——那裡,三歲的趙旉正被太醫團團圍住。
陛下……大太監張去為輕手輕腳地進來,聲音壓得極低,皇子又吐了……情況不妙……
趙構的手指猛地收緊,上好的宣紙被捏出裂痕。苗劉兵變那日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叛軍將年幼的趙旉強行抱上龍椅,逼他退位。孩子的哭聲至今仍回蕩在他耳邊。
太醫怎麼說?趙構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張去為跪伏在地,不敢抬頭:太醫說……皇子驚懼傷肝,又染風寒,恐……恐……
廢物!趙構猛地掀翻案幾,筆墨紙硯散落一地,傳朕旨意,太醫院若治不好皇子,全部陪葬!
話剛出口,偏殿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趙構渾身一僵,顧不得天子威儀,踉蹌著衝向偏殿。推開門的一瞬間,他看到乳母跪在床邊痛哭,太醫們麵如死灰地退到兩側。
龍紋錦被下,那個小小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呼吸。
趙構站在門檻處,突然失去了前進的勇氣。他想起了靖康之變時,自己眼睜睜看著父兄被金人擄走的無力感。如今曆史重演,他貴為天子,卻依然護不住自己的骨肉。
旉兒……睡著了?趙構輕聲問,像個迷路的孩子。
最年長的太醫顫抖著跪下:陛下節哀……皇子……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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