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奏送出後的幾日,大同城異乎尋常地平靜。榷場的駝鈴與吆喝聲依舊,邊軍操練的號子準時響起,就連市井間關於張誠被抓的議論,也漸漸被新的談資所取代。然而,這種平靜卻像暴風雨前悶熱的午後,壓抑得讓人心慌。
陳遠表麵如常處理公務,批閱文書,接見商賈,甚至親自去榷場巡視了幾次,對幾家違規操作的商號進行了處罰,一切顯得井井有條。但他案頭關於邊境哨所彙報、軍需調配的文書明顯增多了,他看得也格外仔細,不放過任何一絲不尋常的細節。
毛驤不在,監控懷安衛“濟世堂”和雁門關外廢棄烽燧堡的任務由他留下的副手負責,每日都有密報傳來。“濟世堂”依舊大門緊閉,並無異動,仿佛真的隻是一家普通的藥鋪。而雁門關外的烽燧堡,夜不收確認了其地下確有大量箱籠存放的痕跡,且有不明身份的人員暗中看守,與張誠供述吻合。陳遠嚴令按兵不動,隻需監視。
這種平靜,讓陳遠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宋國公馮勝絕非庸碌之輩,他在軍中和朝堂經營多年,耳目眾多。張誠被捕已有多日,密奏送出也已過了最快傳遞時限,馮勝不可能毫無察覺。他越是沉默,背後可能醞釀的風暴就越大。
這日午後,陳遠正在核對一批新到的茶引,一名親兵快步而入,低聲道:“伯爺,京城有信到,不是毛指揮的。”
陳遠心頭一凜,放下筆:“何人送來?”
“是……是通政司的尋常公文驛使,但隨公文附了一封私信,落款是……蔣瓛蔣大人。”
蔣瓛?他為何不用錦衣衛的密渠道,反而用了通政司的尋常驛路?陳遠立刻意識到,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京中情況可能已經變得複雜,連錦衣衛的內部渠道都不再絕對安全。
他接過那封薄薄的信,揮退親兵,拆開火漆。信的內容很短,是蔣瓛的親筆,字跡略顯潦草:
“京中近日,暗流洶湧,多有勳戚重臣出入宋國公府。馮帥偶染微恙,閉門謝客,然其舊部門生,走動頻繁。陛下近日亦少臨朝,政務多由太子與中書省處置。大同之事,恐已泄風,望爾謹慎,穩守待變,切莫輕舉妄動。京中諸事,自有蔣某周旋。”
信中沒有明說,但字裡行間透露出的信息讓陳遠後背發涼。馮勝稱病閉門,其舊部門生卻頻繁走動,這分明是以退為進,在暗中串聯,積蓄力量!而皇帝少臨朝,更是意味深長,是在靜觀其變?還是受到了某種壓力?蔣瓛特意用了通政司的渠道,並提醒他“穩守待變,切莫輕舉妄動”,說明京中的博弈已經到了極其敏感和關鍵的時刻,連蔣瓛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甚至可能自身也受到了掣肘。
“恐已泄風……”陳遠咀嚼著這四個字。密奏的內容果然還是泄露了!馮勝的勢力,比想象的還要龐大,竟然能如此快地接觸到如此機密的信息!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大同城灰蒙蒙的天空,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正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他現在就像站在一個巨大的旋渦邊緣,稍有不慎,便會被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馮勝會怎麼做?直接起兵造反?可能性不大,但憑借其在軍中的影響力,煽動部分邊將鬨事,或者製造邊境摩擦,以此向朝廷施壓,並非不可能。又或者,動用朝堂力量,羅織罪名,反咬一口,將他這個“構陷勳貴”的“酷吏”先行除去?
無論哪種,對他和大同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脅。
“傳令!”陳遠的聲音在寂靜的值房中響起,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即日起,大同四門加強盤查,尤其是通往京城和塞外的方向,對形跡可疑者,一律扣留細查!命大同左右衛、前鋒衛指揮使至督理衙門議事,本官要重新部署邊境防務!另,以協理邊務之名,行文宣府總兵官,通報近日邊境異動,請其加強戒備,與本官保持聯絡!”
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未雨綢繆,加強自身的防禦,同時儘可能地將宣府等周邊軍鎮拉攏過來,至少不能讓他們被馮勝的勢力輕易煽動。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很快,大同城的城門守軍明顯增加了,對來往人車的盤查也變得嚴格起來。幾位衛所指揮使被匆匆召至督理衙門,雖然對陳遠突然加強防務的命令有些疑惑,但在其強硬的態度和“協理邊務”的職權下,也隻能領命而去。
山雨欲來風滿樓。
陳遠知道,他發出的密奏,就像一根點燃的引線,此刻正在通往京師的路上滋滋作響。而引線的那一頭,連接的是一顆足以震撼整個大明的巨型炸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這炸藥爆炸前,為自己,也為大同,築起一道儘可能堅固的防線,等待那最終審判的降臨。
空氣中的壓抑感幾乎凝成了實質。大同城的百姓依舊為生計奔波,商賈們依舊在榷場討價還價,但有心人已然察覺到,這北疆重鎮的天,可能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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