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的鐵門再次打開,是在兩天後的深夜。這一次,是張誠主動要求見陳遠。
當陳遠踏入牢房時,張誠的模樣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唯有那雙眼睛裡,之前桀驁的光芒已被一種混合著恐懼、疲憊和孤注一擲的複雜情緒所取代。他靠坐在牆角,鐐銬隨著他微微抬手的動作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田……陳大人,”他的聲音嘶啞乾澀,不再帶有之前的挑釁,“我……我說。”
陳遠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他知道,心理的防線一旦崩潰,便如決堤之水,再也無法挽回。
張誠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開始斷斷續續地交代。
他承認了所有關於貪墨軍餉、虛報損耗的指控,也承認了利用職權,通過“報損”等手段,將大批軍械,包括弓弩、箭矢、刀槍,甚至還有少量輕甲,秘密轉移出衛所庫存。這些軍械,大部分都經由一條極其隱秘的路線,運往了塞外一個指定的部落,用以換取金銀和草原上的珍稀皮貨。而牽線搭橋、負責具體交易的,正是那個代號“郎中”的信使,以及懷安衛的“濟世堂”。
“那批……最新的軍械,現在在哪裡?”陳遠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張誠的喉嚨滾動了一下,眼神閃爍,似乎在掙紮,但最終還是頹然道:“在……在雁門關外,七十裡處,一個廢棄的……烽燧堡地下。那裡……有一條早年商人走私用的密道,直通關外。”
雁門關!廢棄烽燧堡!這地點比黑風隘更加偏遠隱秘!
“京中與你聯絡的,究竟是誰?”陳遠逼近一步,目光如炬。
張誠臉上露出極大的恐懼,身體甚至開始微微顫抖:“是……是……我不能說……說了,我全家老小都活不成……”
“你不說,你現在就活不成!而且,你以為你背後的人,會相信你到現在還守口如瓶嗎?”陳遠的聲音冰冷,“說出主謀,我或可奏明陛下,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保你家人不受牽連。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巨大的壓力下,張誠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幾乎是嚎叫般地吐出了一個名字:“是……是宋國公……馮……馮勝府上的大管家,馮安!所有的指令,都是通過他……還有濟世堂傳遞過來的!金銀……也大多流入了宋國公府的彆院!”
宋國公馮勝!
這個名字如同一聲驚雷,在陳遠腦海中炸響!
馮勝,那可是與徐達、常遇春齊名的開國名將,戰功赫赫,爵封國公,在軍中威望極高,遠非永嘉侯朱亮祖可比!若真是他在背後操縱邊鎮軍械走私,其能量、其影響,將遠超永嘉侯案!這簡直是要掀翻大明朝堂小半邊天的驚天大案!
陳遠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口說無憑,可有證據?”
“有……有!”張誠急忙道,“我與馮安之間的幾次重要信件,我怕他過河拆橋,都偷偷留了底……藏在……藏在我書房暗格的一本《孫子兵法》封皮夾層裡……還有,每次交易,我都有私下記錄……藏在……我臥房床腳的一塊地磚之下……”
拿到了!關鍵的人證張誠)和物證信件、賬冊)線索都已拿到!
陳遠不再遲疑,立刻轉身走出牢房,對守在外麵的毛驤快速下令:“你親自帶人,立刻去張誠府上,起獲他所說的信件和私賬!要快,要絕對保密!拿到後直接送來給我!同時,加派人手,秘密前往雁門關外那個廢棄烽燧堡,確認軍械是否藏於彼處,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動,隻需監控!”
“是!”毛驤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臉色凝重,立刻領命而去。
陳遠獨自站在詔獄陰冷的通道裡,心臟仍在劇烈地跳動。宋國公馮勝!這個結果,遠遠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料。他原本以為最多是某個侯爵或者侍郎級彆的人物,沒想到竟然牽扯到了一位國公!
此事一旦坐實,必將引發朝堂前所未有的地震!軍方的勢力格局將徹底洗牌!
他必須立刻將此事密奏皇帝!但在密奏之前,必須確保張誠供出的物證萬無一失地拿到手!而且,必須做好應對馮勝勢力反撲的萬全準備!
夜色深沉,大同城萬籟俱寂。但陳遠知道,一場比永嘉侯案更加猛烈、更加凶險的風暴,已經隨著張誠的這份口供,驟然降臨。他仿佛已經能看到,京師那看似平靜的水麵下,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快步走回督理衙門,攤開紙筆,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落筆。這個消息太過震撼,他需要字斟句酌,既要將事情說清楚,又不能引起皇帝過度的猜疑或引發不可控的後果。
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手中握著的,不僅僅是一份口供,更是一枚足以炸穿朝堂的重磅驚雷。如何引燃這枚驚雷,何時引燃,都需要無比的謹慎和智慧。
窗外,啟明星已在東方天際閃爍。長夜將儘,但黎明帶來的,未必是曙光,也可能是更猛烈的疾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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