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秋天,天空高遠湛藍,陽光不再酷烈,帶著一種清澈的溫煦。榷場裡人聲鼎沸,駝馬嘶鳴,各色貨物堆積如山,穿著不同服飾的商賈們操著生硬的官話或借助手勢激烈地討價還價,呈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邊境線上,新修複的烽燧傲然矗立,巡邏的騎兵隊伍甲胄鮮明,馬蹄踏過枯黃的草甸,帶起一陣肅殺而有序的煙塵。
督理衙門內,陳遠審閱著戶部剛剛送達的文書,上麵清晰地記錄著大同榷場過去一季的稅收數額,較去年同期增長了數倍。這個數字,如同一劑強心針,不僅證明了他施政方向的正確,更堵住了朝中許多非議之口。皇帝甚至在一份發給他的普通問詢旨意中,特意朱批了“榷場大盛,邊用漸充,卿之功也”的字樣,簡短的肯定背後是沉甸甸的信任。
然而,陳遠並未因此誌得意滿。他深知,表麵的繁榮和暫時的安定,需要更加穩固的基石來支撐。稅收和軍紀的整頓隻是治標,若要長治久安,必須觸及更深層次的問題。
他將目光投向了兩個方向:土地與人才。
邊鎮之地,軍屯是根基,但多年來,勳貴、軍官侵占屯田,役使軍戶的現象屢禁不止,導致軍田荒蕪,軍戶逃亡,戰鬥力銳減。此前忙於應對馮勝、張誠的危機,無暇深究此事,如今大局初定,這塊硬骨頭必須啃下。
“毛指揮,”陳遠將一份初步整理的關於軍屯侵占的卷宗推給毛驤,“此事牽涉更廣,比軍械案更為複雜,需慎之又慎。你派得力人手,先從大同左、右衛開始,暗中核查軍屯實際數目、分布,以及被侵占的情況,摸清底細,暫不聲張。”
毛驤接過卷宗,神色凝重:“伯爺,此事一動,恐怕會觸及很多人的根本利益,反彈必然激烈。”
“我知道。”陳遠目光沉靜,“所以更要謀定而後動。我們現在有聖眷,有榷場的財源,整頓軍紀也初見成效,有了些底氣。但動手之前,必須掌握確鑿證據,並且,要找到合適的時機和方法。”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以督理衙門和協理邊務的名義,發一道文書給山西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就說為鞏固邊防,繁榮地方,請他們選派或薦舉通曉刑名、錢穀、水利的乾練官吏前來大同聽用。不拘出身,唯才是舉。”
毛驤有些不解:“伯爺,這是要向地方要人?恐怕他們不會輕易放人,即便派來,也未必可靠。”
陳遠微微一笑:“我知道。此舉一則是真的缺人手,需要懂實務的人來做事;二來,也是試探地方官府的態度,看看他們對大同如今的變化是支持、觀望還是抵觸;這三來嘛……若真有不得誌的乾才,借此機會脫穎而出,豈不是為我所用?”
毛驤恍然,佩服道:“伯爺深謀遠慮。”
安排完這兩件長遠之事,陳遠又處理了幾件緊急公務。當他終於得以片刻閒暇,端起已經微涼的茶水時,一名親兵悄無聲息地進來,遞上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
陳遠拆開,信上隻有寥寥數字,筆跡陌生:“塞北風起,群狼窺伺,小心煙火複燃。”
塞北風起,群狼窺伺?小心煙火複燃?
陳遠眉頭微蹙。這顯然是在提醒他,塞外的蒙古諸部,可能因為榷場的繁榮和明朝邊備的加強而心生忌憚,或有異動。而“煙火複燃”四字,更是讓他想起了永嘉侯案和之前督理衙門遇刺時的那場爆炸。
難道……馮勝的殘餘勢力,或者新的對手,又想利用塞外的力量,或者使用類似的手段來對付他?
他將信紙在燭火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看來,表麵的平靜之下,暗影從未遠離。內部的積弊需要清理,外部的威脅也時刻存在。
他走到窗前,看著遠處連綿的群山輪廓,那是長城的方向,也是無數潛在危險來源的方向。
基石需要一磚一瓦夯實,而暗影,也需要時刻警惕,防患於未然。
大同的新局麵,才剛剛開始。他這位忠毅伯肩上的擔子,沒有絲毫減輕,反而因為地位的提升和局麵的開拓,而變得更加沉重與複雜。
但他眼神依舊堅定,沒有任何猶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便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無論是內部的頑疾,還是外部的威脅,他都將一一麵對,逐一化解。
夕陽西下,將他的身影拉長,與腳下這座日漸穩固的邊城融為一體,仿佛他也成了這座城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堅如磐石,靜待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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