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的泥土似乎還沾在指尖,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濕的腥氣。儘管艾文反複搓洗,那種感覺依舊如影隨形。埋掉無字零食並未帶來安寧,反而像揭開了一層薄紗,讓他更清晰地窺見這間宿舍、這棟樓深處湧動的暗流。衣櫃門縫裡窺探的黑暗,樹乾上斑駁的汙漬,還有周清那間歇性、毫無征兆的詭異行為,都像一塊塊冰冷的拚圖,逼迫他去想象那最終成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全貌。
李默依舊是那座沉默的冰山,用書本和規則構築壁壘。趙健則試圖用更大的音量和更多的外出寫生,來衝淡宿舍裡日益濃厚的壓抑,但效果甚微,他眼底偶爾閃過的驚惶出賣了他強裝的鎮定。
又是一個深夜。窗外無月,濃重的烏雲吞噬了所有光線,隻有遠處路燈暈開的一圈模糊昏黃,勉強透入室內,將家具的輪廓勾勒成蹲伏的怪獸。
艾文正在書桌前,就著台燈的光線翻閱一本專業書。文字在眼前跳動,卻難以進入大腦,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於警戒周圍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時間已過午夜,宿舍裡隻剩下他還在活動,趙健和李默的床鋪早已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周清的床簾內一如既往的死寂。
就在這時——
啪。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燭芯爆裂的聲響。
艾文麵前的台燈,光線驟然變化。
原本暖黃色的、穩定的光芒,毫無征兆地黯淡下去,然後,一種粘稠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暗紅色光芒,如同某種生物體內流動的汙血,緩緩地、卻又堅定地彌漫開來,取代了原本的照明,將書桌附近的一小片區域籠罩在一片詭異的猩紅之中。
光線並不明亮,反而帶著一種吞噬性質的昏暗,映照在書本白色的紙頁上,像是潑灑了一層乾涸的血漿。
規則第二條的第二款如同警報般在腦中尖嘯:
【台燈若突然發出暗紅色光芒,馬上拔掉插頭,禁止查看燈泡是否損壞,次日到宿管處領取新台燈。】
心臟瞬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又來了!
恐懼讓他幾乎窒息,但規則的烙印更深。他強行壓製住抬頭去看燈泡的衝動——那光芒的源頭仿佛帶有某種致命的誘惑,引誘人去探尋其扭曲的本質。
動作快得近乎本能!他猛地俯身,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幾乎是摸索著,一把抓住了台燈電源線的插頭,用力從牆上的插座裡拔了出來!
“嗤……”
仿佛一聲極其輕微、帶著不滿的歎息,那暗紅色的光芒在插頭脫離插座的瞬間,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
黑暗降臨。
不是尋常的黑暗,而是被那短暫存在的猩紅光芒映襯過的、更加濃稠、更加具有壓迫感的黑暗。視網膜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令人作嘔的紅色殘影。
艾文僵在原地,保持著俯身拔插頭的姿勢,大口喘息著,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黑暗中,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在死寂的宿舍裡顯得格外響亮。
他不敢動,不敢開彆的燈,甚至不敢大幅度的呼吸。規則說“馬上拔掉插頭”,他做到了。“禁止查看燈泡”,他也做到了。但那種與未知危險擦肩而過的戰栗感,依舊牢牢地攫住了他。
這暗紅色的光,究竟是什麼?是某種信號?是警告?還是……某種東西試圖顯現的方式?
他在黑暗中靜坐了許久,直到狂跳的心臟稍微平複,四肢恢複了些許力氣,才摸索著爬上了床。這一夜,他幾乎未曾合眼,台燈殘留的暗紅色澤,如同夢魘,在他緊閉的眼瞼後方揮之不去。
次日清晨,天色依舊陰沉。艾文頂著濃重的黑眼圈,看向書桌上那盞已經失去作用的台燈。它靜靜地立在那裡,與往常無異,仿佛昨夜那詭異的紅光隻是一場噩夢。但他知道,那不是夢。
他必須去宿管處領取新台燈。這是規則的一部分。
想到要再次麵對那個可能知曉內情的宿管,艾文的心底泛起一絲抵觸和寒意。李默特意提醒過,埋零食要避開宿管,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上午的課程結束後,艾文磨蹭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向了一樓的值班室。
值班室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老舊收音機咿咿呀呀的戲曲聲。艾文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