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輕輕關上。
艾文如同虛脫般癱軟在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病號服。手腕上被張醫生捏過的地方，傳來清晰的、火辣辣的疼痛感，皮膚上甚至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發白的指印。而手臂上那被強光刺激過的深色紋路，此刻雖然恢複了之前若隱若現的狀態，但那冰冷麻癢的異樣感卻更加清晰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皮膚下被喚醒、被標記了。
張醫生！她絕對不是普通的校醫！她那瞬間流露出的冰冷、貪婪、以及對汙染痕跡的“研究”態度……她是誰？她在為誰工作？或者說……她本身就是……某種東西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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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員冰冷的警告在腦中回蕩：“規則的堤壩正在加速崩塌……”而張醫生，就像一隻在堤壩裂縫旁逡巡的、等待時機的禿鷲！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緊緊纏繞住艾文的心臟。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一個巨大的蜘蛛網，掙紮隻會引來更多獵食者的注視。陸老師用生命換來的喘息之機，此刻顯得如此脆弱而短暫。
他疲憊地閉上眼，試圖驅散眼前晃動的光影和腦中瘋狂的低語，但每一次黑暗降臨，那深淵中冰冷的幽藍慘綠眼眸、陸老師消融在能量裂痕中的身影、張醫生那研究標本般的冰冷眼神……便如同走馬燈般輪番上演，撕扯著他本就瀕臨崩潰的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這一次，腳步聲輕柔而熟悉。
艾文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晃動的視野中，一個穿著米白色針織衫、氣質溫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李老師。
“艾文？”李老師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平和與關切，她輕輕走到床邊，看著艾文蒼白痛苦的臉，眉頭微蹙。“感覺好些了嗎？聽說你在圖書館出了意外，摔得不輕。”
她的到來，如同在冰冷窒息的水潭中投入了一縷微弱的陽光。艾文緊繃的神經下意識地鬆弛了一絲。李老師……心理谘詢室的李老師……她是這所學校裡，除了陸老師之外，唯一讓他感覺到一絲“正常”和“溫度”的人。
“李……老師……”艾文的聲音依舊嘶啞，帶著濃重的疲憊和痛苦。
“彆說話，好好休息。”李老師的聲音很輕柔，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她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目光溫和地注視著艾文。然而，在這溫和的表象之下，艾文那被汙染和恐懼磨礪得異常敏感的神經，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審視。
不同於張醫生那赤裸裸的冰冷和貪婪，李老師的審視是內斂的、如同平靜湖麵下的暗流。她的目光看似關切地掃過艾文纏著繃帶的額頭、手臂上的擦傷，但艾文能感覺到，那目光的焦點，似乎更多地停留在他眼中殘留的混亂驚懼，以及……他手臂皮膚下那難以完全遮掩的深色紋路之上！她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一麵鏡子，正在冷靜地映照、分析著他靈魂上沾染的每一絲汙穢和扭曲！
“圖書館的樓梯，確實有些老舊了。以後要小心些。”李老師的聲音依舊平和，像是在閒話家常，但話語的內容卻精準地指向了“意外”發生的地點。“管理員發現你的時候，情況很嚇人。她說你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直在無意識地掙紮、低語，像是在……對抗什麼可怕的東西？”
她的問題如同輕柔的羽毛，卻精準地搔刮在艾文最深的傷口上。對抗？他確實在對抗！對抗那深淵中的恐怖存在！對抗那瘋狂湧入的知識汙染！對抗自己即將崩潰的理智！
“我……我不知道……”艾文下意識地回避，恐懼讓他不敢透露分毫。張醫生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他無法信任任何人！誰知道李老師這溫和的表象之下，是否也隱藏著冰冷的獠牙？她是否也是那些“藍色工作服”中的一員？或者……是彆的什麼？
“恐懼是正常的，艾文。”李老師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艾文脆弱的偽裝，直抵他靈魂深處翻騰的驚濤駭浪。“尤其是在經曆巨大的創傷之後。身體會受傷，心靈也會。那些混亂的感知、無法控製的念頭、甚至……看到或聽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艾文的手臂，“都可能是創傷應激的一部分。”
不同尋常的東西？
艾文的心猛地一緊！李老師知道！她絕對意有所指！她是在暗示他經曆的“異常”？還是在試探他知道了多少？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平靜。”李老師的聲音如同溫潤的泉水，帶著一種奇異的、試圖撫平精神褶皺的力量。“儘量放鬆。不要去對抗那些混亂的感覺，試著去……觀察它們，接納它們的存在，但不要讓它們主宰你。”她的聲音似乎蘊含著某種微弱的、精神層麵的引導力，試圖在艾文混亂的意識海洋中建立一小塊穩定的浮島。
“你的精神韌性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強，艾文。”李老師繼續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在那樣嚴重的衝擊下，還能保持相對清醒的認知核心，這很難得。”她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在評估一件珍貴的瓷器，“這種韌性，是你對抗創傷、恢複過來的關鍵。保護好它。”
保護？艾文心中苦澀。他的“韌性”正在被皮膚下蠕動的汙染紋路和腦中瘋狂的低語一點點蠶食！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即將被洪水衝垮的沙堡！
“陸老師……”艾文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個名字承載著他最深的悲痛和疑問，“他……他今天……”
李老師臉上的平和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幾乎看不見的漣漪。她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沉澱了下去，又或者……浮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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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師……”李老師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再開口時，那平和的聲線下，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重量？“他是一位非常認真負責的老師。他的……缺席，是學校的重大損失。”她的措辭極其謹慎，帶著一種官方通告般的克製，卻巧妙地避開了“下落”、“原因”等所有實質性的信息。
“學校……會調查清楚這次意外的。”李老師補充道，目光重新落在艾文臉上，那審視的意味似乎更重了一分，“艾文，如果你想起了任何關於事發時的細節……任何讓你覺得困惑或者……不同尋常的地方……”她的語氣帶著引導，“隨時可以來找我。心理谘詢室的大門，一直為你敞開。記住，尋求幫助不是軟弱。”
細節？不同尋常？
艾文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李老師的話如同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表麵是關懷和提供幫助，深處卻是在誘導他透露關於地下室、關於000之書、關於陸老師犧牲的真相！她是想確認他知道多少？還是想……回收他腦中那些危險的“信息碎片”？
巨大的不信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李老師帶來的那一點點微弱的暖意。艾文緊緊地閉上了嘴，隻是疲憊地點了點頭，將臉轉向牆壁，避開了李老師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病房裡陷入了沉默。隻有艾文粗重的呼吸聲和腦中永不停歇的低語嗡鳴。
李老師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沒有再追問。她起身，動作依舊輕柔。“好好休息，艾文。按時吃藥。我明天再來看你。”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病房門輕輕合上。
那縷微弱的陽光消失了。冰冷、粘稠、充滿窺視感的黑暗再次籠罩下來。
艾文躺在病床上，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但意識卻在恐懼和混亂的刺激下異常清醒。管理員將他視為被汙染的工具和坐標。張醫生如同覬覦標本的禿鷲。李老師溫和表象下是深不可測的審視和誘導。
他誰也不能相信！
陸老師用生命換來的短暫平靜之下，是更加洶湧的暗流和無處不在的威脅。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攜帶致命病毒的幸存者，行走在隨時可能崩塌的冰麵上，周圍全是虎視眈眈的獵手。
他必須靠自己！必須儘快恢複！必須找到辦法……對抗體內的汙染！弄明白腦中那些破碎的信息碎片！在張醫生或者李老師，或者其他隱藏在暗處的“東西”對他下手之前！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點星火，微弱卻倔強地燃燒起來。他艱難地抬起那隻布滿深色紋路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這疼痛讓他混亂的思緒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
活下去！帶著陸老師用生命換來的信息和機會……活下去！
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陽光中學。白日裡嘈雜的教學樓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應急出口的幽綠指示燈在走廊儘頭散發著微弱而詭異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窺視的眼睛。
校醫務室走廊的燈光被刻意調得很暗，營造出一種適合“休息”的氛圍，但在這寂靜裡，卻更添了幾分壓抑和不安。值班護士站空無一人，隻有儀器指示燈的微光在角落裡明明滅滅。
艾文躺在病床上，意識在劇痛、藥物帶來的昏沉以及精神汙染的瘋狂低語之間沉沉浮浮。他不敢真正入睡，生怕墜入那由破碎知識和不可名狀恐懼編織的噩夢深淵。每一次意識稍微滑向邊緣，那深淵中冰冷的幽藍慘綠眼眸便如同等待已久的獵手，猛地將他驚醒，帶來一身冷汗和心臟狂跳的悸動。
手臂皮膚下那深色紋路的麻癢感和灼熱感，如同無數細小的活物在皮下遊走，時強時弱，不斷提醒著他身體裡正在發生的異變。他感覺自己像一個正在緩慢腐爛的容器，裝著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肮臟而危險的東西。
就在他再一次被腦海中尖銳的非人嘶鳴驚醒，急促喘息之時——
病房裡唯一的光源——床頭那盞昏暗的夜燈——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不是閃爍，不是電壓不穩，而是徹底的、瞬間的熄滅。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精準地掐斷了它的光源。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吞噬了整個房間。
艾文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極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繃緊，如同受驚的刺蝟！
來了！是張醫生？還是彆的什麼？！
黑暗中，死寂無聲。隻有他自己瘋狂擂動的心跳，以及腦中那越發清晰、如同無數指甲刮擦玻璃般的瘋狂低語！
然而，預想中的襲擊或冰冷的觸摸並未到來。
艾文在極致的恐懼中，那被汙染所磨礪的、變得異常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變化。
溫度。
房間裡的溫度，正在以極其緩慢卻無法忽視的速度……下降。並非空調製冷帶來的涼爽，而是一種……侵入骨髓的陰寒！仿佛病房的牆壁正在迅速失去保溫能力，將外界深夜的冰冷毫無保留地滲透進來。但這寒冷中，又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腐朽氣息！如同打開了塵封千年的墓穴！
緊接著，是聲音。
並非腳步聲。而是一種極其細微、極其規律、如同精密鐘表內部齒輪咬合般的……哢噠……哢噠……聲。這聲音並非來自門外走廊，而是……就在他的床邊！近在咫尺！
艾文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猛地睜大眼睛，試圖在絕對的黑暗中看清什麼！但眼前隻有一片吞噬一切的墨黑！那冰冷的“哢噠”聲越來越清晰，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黑暗中，極其緩慢、極其穩定地……移動！向他靠近！
是誰？！是什麼？！
極致的恐懼讓艾文幾乎要尖叫出聲！他想蜷縮起來，想躲進被子，但身體因為劇痛和冰冷而僵硬得不聽使喚！
就在那冰冷的、規律的“哢噠”聲幾乎要貼到他床邊時——
“滋啦……”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電流短路的微弱聲響。
艾文床頭那盞熄滅的夜燈，燈絲的位置，極其突兀地……亮起了一顆米粒大小的、幽藍色的光點！
那光芒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濃稠的黑暗，在艾文驚駭欲絕的瞳孔中映照出一個……近在咫尺的輪廓！
深藍色的工作服！
是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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