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樂園的霓虹再次亮起,你才明白,出口不過是入口的倒影。而規則,是循環本身的囚籠。
指尖觸碰到的冰冷銳利,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艾文劫後餘生的狂喜,將他的靈魂釘死在樂園的門檻之上。
他僵硬地站在後門之外,鵝卵石小路的冰涼透過鞋底傳來,卻無法驅散從脊椎骨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徹骨寒意。夜風吹拂著他汗濕的額發,帶來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這本該是自由的樂章,此刻卻如同遙遠而虛幻的背景噪音。保安亭昏黃的燈光在他僵硬的背影上投下狹長的陰影,保安那平靜到近乎漠然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牢牢鎖定著他插在口袋裡的右手。
那是什麼?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記憶如同被攪渾的泥潭,翻滾著混亂的碎片:鬼屋“微笑之牆”前絕望的搜尋、標本池暗紅血水中漂浮的殘軀、量子回廊裡瘋狂閃爍的規則文字、控製中樞屏幕上那個幽藍旋轉的莫比烏斯環……還有……那個在旋轉木馬廣場受傷的小女孩……她的母親……
一個模糊的、帶著強烈不安的畫麵猛地刺入腦海——在紀念品商店那地獄般的混亂中,當他被綠衣保潔員的觸須和異化體的恐怖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試圖尋找掩體時,他的手似乎……在某個倒塌的貨架下方……慌亂中抓到了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幾乎是出於本能,他把它塞進了口袋,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
是那個時候?!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t恤。口袋裡的東西,形狀像一枚……徽章?邊緣銳利,帶著金屬的冰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澱了無數負麵情緒的沉重感。
規則8!離園保安的終極提問!他回答了什麼?“玩得很開心,沒帶走任何特彆的東西!”可如果……他口袋裡這個東西……被認定為“特彆的東西”……那後果是什麼?“清理協議”的終極執行?!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緊緊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不敢動,不敢將手拿出來,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保安的表情。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煎熬。保安亭的燈光似乎變得更加刺眼,空氣中彌漫著死寂的張力。
終於,那個穿著深藍色製服的身影,動了。
保安沒有立刻質問,也沒有靠近。他隻是極其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從保安亭裡走了出來,踏上了艾文身後的鵝卵石小路。他的腳步很輕,踩在石子上幾乎沒有聲音,卻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艾文緊繃的神經上。
保安走到了艾文的斜後方,大約兩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他沒有看艾文僵硬的後背,而是微微抬起頭,目光投向了樂園深處,那片被深沉夜色籠罩的區域。他的聲音不高,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艾文耳中:
“東西,放回去。”不是命令,更像是陳述一個必須完成的事實。
艾文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
“或者,”保安的聲音依舊平穩,目光卻緩緩轉向艾文僵硬的後頸,“你可以選擇帶著它離開。但後果,需要你自己承擔。樂園的規則,在門內和門外,有時……界限並不那麼清晰。”
界限不清晰?!艾文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帶出去,災難會蔓延到外麵的世界?還是……他會成為某種“汙染源”?
保安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如同一尊沉默的、代表著規則鐵律的雕像。他在等待艾文的選擇。
艾文的右手,死死地攥著口袋裡的那個冰冷物件。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不規則的邊緣和上麵細微的凸起紋路。放回去?回到那個地獄?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帶著它離開?承擔未知的、可能毀滅性的後果?
不!他不能回去!也不能把危險帶出去!他必須……處理掉它!就在這裡!在門外!
一個瘋狂的念頭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將右手從口袋裡抽出!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將那個冰冷的金屬物件,朝著遠離樂園大門、遠離保安的方向——路邊那片茂密的灌木叢——用力扔了過去!
“咻——啪嗒!”
金屬物件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反光弧線,消失在濃密的灌木枝葉深處,發出一聲輕微的落地聲響。
艾文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扔掉了!在門外扔掉了!這不算帶走吧?!
他猛地轉頭,帶著一絲僥幸和決絕,看向保安:“我……我扔掉了!我沒有帶走!就在那邊的灌木叢裡!你可以去找!”
保安靜靜地看著他,臉上那職業化的平靜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沒有去看那片灌木叢,甚至沒有一絲驚訝。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從艾文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上,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了艾文剛剛用來投擲物件的——右手手掌上。
艾文下意識地順著保安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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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空空如也。
然而,在掌心靠近手腕的皮膚上……赫然粘附著一片……極其微小、卻閃爍著冰冷烏光的……黑色羽毛碎片!
那碎片隻有指甲蓋的四分之一大小,邊緣銳利如刀,像一枚被強行嵌入皮膚的、不祥的金屬鱗片!它緊緊地吸附在皮膚上,仿佛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混合著鐵鏽和冰冷金屬氣息的寒意,正從那小小的碎片上散發出來!
黑羽!規則31的核心禁忌!它……竟然粘在了他的手上?!什麼時候?是在標本池掙紮時?還是……就在剛才投擲那枚徽章時,從徽章上剝離下來的?!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瞬間擊垮了艾文!他發瘋般地用左手去摳、去抓那片嵌入皮膚的黑色羽毛碎片!但那碎片如同最頑固的寄生體,紋絲不動!皮膚被指甲劃破,滲出血絲,卻無法撼動它分毫!它已經……長在了他的皮膚上!
“不……不!這不算!這不是我帶的!是它自己粘上來的!”艾文的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變調嘶啞,他驚恐地看著保安,如同看著最後的審判者。
保安的目光依舊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他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清晰:
“接觸即汙染。持有即認同。它選擇了你,如同你選擇了踏入這片土地。規則,隻看結果。”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樂園深處那片深沉的黑暗。
“而且,你真的認為……你扔掉的那個東西,還在那片灌木叢裡嗎?”
保安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凍結了艾文全身的血液!他猛地轉頭,望向那片他剛剛投擲徽章的灌木叢!
濃密的枝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路燈昏黃的光線隻能照亮邊緣。那片灌木叢……安靜得可怕。沒有任何被擾動的新鮮痕跡。仿佛……他剛才投擲的動作,從未發生過!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他踉蹌著後退兩步,下意識地再次將右手插進外套口袋——
指尖,再次觸碰到了那枚冰冷、堅硬、邊緣銳利的金屬徽章!
它……回來了!就在他扔掉它的下一秒,它如同幽靈般,重新回到了他的口袋深處!
艾文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他如同觸電般猛地抽出手!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枚徽章!
它並非想象中的樂園紀念徽章。它隻有硬幣大小,材質非金非鐵,是一種沉甸甸的、散發著冰冷死寂光澤的暗灰色金屬。徽章的正麵,蝕刻著一個極其簡陋、卻帶著一種古老蠻荒氣息的圖案:一個由三條扭曲的、首尾相連的弧線構成的……莫比烏斯環!環的中央,鑲嵌著一根極其細小、卻閃爍著刺目烏光的……完整的黑色羽毛!正是這羽毛的碎片,嵌入了他的掌心!
而徽章的背麵,沒有任何文字或編號,隻有一道深深的、仿佛用指甲硬生生刻劃出來的……劃痕!那劃痕的走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瘋狂和絕望!
是它!就是這枚徽章!它甩不掉!它如同詛咒,牢牢地綁定了他!
“玩得很開心嗎,艾文?”保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種奇異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甚至直接叫出了艾文的名字!“帶著樂園最深處的‘紀念品’,感覺如何?”
艾文如同被雷擊中,渾身劇震!他猛地抬頭,死死盯住保安!那張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臉,在昏黃的路燈下,此刻卻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詭異光暈!他的眼睛……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如同數據流般的幽藍光芒一閃而過!
他不是普通的保安!他……他知道一切!
“你……你到底是誰?!”艾文的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絕望的質問。
保安沒有直接回答。他緩緩抬起手,指向樂園深處,那被夜色吞沒的旋轉木馬廣場方向。
“看看那裡吧。最後的表演……就要開始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
“嗡……”
一陣低沉、沉重、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在樂園內部響起!整個地麵都開始微微震動!
緊接著!
“刷——!!!”
夢幻歡樂遊樂園內,所有殘存的、熄滅的霓虹燈、景觀燈、遊樂設施的裝飾燈……在同一瞬間,如同被注入邪惡的生命力,驟然全部亮起!
不是正常的、五光十色的歡樂光芒!
而是……一片……猩紅!
刺目的、濃鬱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紅光芒,瞬間點亮了整個樂園!將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紅!巨大的旋轉木馬“夢幻旋舞”的華麗頂棚、童話大街的卡通店鋪、甚至遠處城堡的尖頂……所有的一切,都在血紅色的光芒下扭曲變形,如同浸泡在血海中的地獄繪卷!
一輪巨大無比、散發著不祥暗紅色光暈的……血月,不知何時,已悄然懸掛在樂園正上方那片被染紅的夜空之中!月光如血,潑灑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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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一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銳、更加淒厲、仿佛億萬靈魂同時哀嚎的恐怖警報聲,撕裂了猩紅的夜空!聲音的源頭……正是旋轉木馬廣場!
規則7!三聲急促警報!但這一次,沒有間隔!沒有停止!警報聲如同持續不斷的、來自地獄的尖嘯,瘋狂地衝刷著艾文的耳膜和神經!
在血月猩紅光芒的籠罩下,在刺耳警報聲的伴奏中,那座巨大的雙層旋轉木馬“夢幻旋舞”,竟然……緩緩地、無聲地……開始旋轉!
沒有歡快的音樂!隻有令人牙酸的、如同生鏽巨獸關節摩擦的“吱嘎”聲!彩色的木馬和馬車,在血光映照下,拖曳著長長的、如同流淌血液般的陰影,僵硬地起伏、轉動!它們的空洞眼睛,在血月下反射著冰冷死寂的光!
木馬……旋轉了!在血月之下!在終極警報之中!
艾文渾身冰冷,如同被凍僵!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理解能力的極限!這是……樂園的終末?還是……因為他觸犯了終極規則而引發的“清理協議”?!
“木馬轉向了……”保安的聲音如同夢囈,在刺耳的警報聲中清晰地傳入艾文耳中,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指引,“……西方。”
艾文的目光死死鎖定著旋轉的旋轉木馬主軸。在血紅的月光下,那巨大的主軸,似乎真的……在極其緩慢地……轉向西方?!
眼鏡男的話如同魔咒般在腦中炸響:“當木馬轉向西方,尋找沒有影子的路!”
沒有影子的路?!在這片被血月籠罩、萬物拖曳著如同流淌血液般濃重陰影的地獄裡,哪裡還有“沒有影子的路”?!
“路……在你腳下。”保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他的目光,落在了艾文腳下那片被血月映照的鵝卵石小路上。
艾文下意識地低頭。
血紅的月光下,他的身體拖曳著一條狹長、濃稠、如同真正血液彙聚而成的暗紅色影子,投在冰冷的鵝卵石上。
然而……就在他雙腳站立的位置……那片小小的、被自己雙腳覆蓋的區域……鵝卵石路麵本身……竟然……沒有任何光影變化!
不是黑暗,而是……一種純粹的、仿佛光線在此處被徹底無效化的……絕對的“無影”!如同一個微型的、隻存在於他立足之地的……絕對黑暗領域!
沒有影子的路?!就在這裡?!在他站立的腳下?!
艾文的心臟狂跳起來!這就是生路?!踏入這片立足之地的“無影”區域?!
他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血月、旋轉的木馬、持續的終極警報、還有身邊這個深不可測的保安……一切都指向終局!他猛地抬起腳,準備踏入自己腳下那片詭異的“無影”區域!
就在他抬腳的瞬間——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莫禦的恐怖吸力,毫無征兆地從他腳下的“無影”區域爆發出來!仿佛那裡不是地麵,而是一個突然打開的微型黑洞!
“啊——!”艾文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便被那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拽離地麵!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抓住,狠狠拖向那片代表“無影”的絕對黑暗!
視野瞬間被純粹的黑暗吞噬!失重感猛烈襲來!這一次的下墜感,比在鬼屋被拖入標本池更加狂暴、更加絕望!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撞擊!
艾文感覺自己狠狠砸落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昏厥過去。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他。
他掙紮著睜開刺痛的眼睛。
猩紅的光芒刺痛了他的視網膜。
他正趴在地上。身下是冰冷光滑、如同鏡麵般的黑色石材地麵。
他抬起頭。
眼前,是那座巨大的雙層旋轉木馬“夢幻旋舞”。
它就在他麵前,近在咫尺!華麗頂棚上繪製著的星空與天使,在頭頂血紅色光芒的映照下,扭曲成一片褻瀆神聖的恐怖圖騰。彩色的木馬和馬車,依舊在無聲地、僵硬地旋轉著,拖曳著濃稠如血的陰影。空洞的眼睛,居高臨下地、冰冷地俯視著趴在地上的他。
這裡是……旋轉木馬廣場的中心!他……被那“無影之路”……傳送回了樂園的核心?!回到了血月籠罩下的終極噩夢現場?!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被耍了!那所謂的“無影之路”,根本就是另一個陷阱!將他直接送回了地獄的中心!
“滋啦……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