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用鑰匙擰開門鎖，拖著沉重的書包踏進家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油煙和檸檬味清潔劑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家”獨有的味道，總能讓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鬆弛下來。
“媽，我回來了！”他習慣性地喊了一聲，聲音在略顯空曠的客廳裡回蕩。
沒有回應。
他換了鞋，把書包隨手丟在沙發上，目光掃過客廳。一切如常，整潔，甚至有些過於整潔。陽台上的那盆綠植依舊蔫頭耷腦，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艾文一直覺得它能在母親“不澆水”的奇特養育法則下存活至今是個奇跡。視線最終落在餐桌上，一張被壓得平平整整的紙條安靜地躺在那裡，旁邊還放著家門鑰匙。
一種微妙的預感掠過心頭。母親是那種連出門買菜都會留張便條的人，但這次，紙條的擺放透著一股非同尋常的鄭重。
他走過去，拿起紙條。紙張是普通的便簽紙，但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是母親特有的、帶著一絲急切的娟秀。
“親愛的孩子：”
開頭的稱呼讓他微微挑眉，母親通常會更親昵地叫他“小文”或者“艾文”。
他繼續往下讀。
“公司臨時派我出差，要離開幾天。家裡的事都幫你安排好了，務必仔細看完下麵的話，這很重要。”
出差？艾文愣了一下，母親從未提過近期有出差計劃。而且，“很重要”三個字被用力描過，顯得格外醒目。他收斂了隨意的心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1.關於吃飯：冰箱裡有我做好的紅燒肉，熱一熱就能吃。記住，每天隻吃一塊，無論它聞起來多香，都不能多拿。如果看到肉變成了灰色，立刻丟掉，當天不要再開冰箱。
紅燒肉？艾文咽了口口水。母親的紅燒肉是一絕，色澤紅亮，肥而不膩，是他最愛吃的菜。但“每天隻吃一塊”？這限製也太奇怪了。還有，肉怎麼會變成灰色？他皺了皺眉，感覺這條規則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2.關於寵物：我們家沒有養過貓。如果聽到陽台有貓叫，哪怕聲音再可憐，也絕對不要去開門看，更不要喂任何東西。
我們家當然沒養過貓。艾文心想。這條提示更是莫名其妙。小區裡偶爾有野貓流竄，跑到陽台也不稀奇，但母親的口吻，仿佛那貓叫是什麼極其危險的東西。
3.關於作息：晚上11點前必須回臥室鎖門，並且要把床頭的小熊玩偶放在枕邊。淩晨2點如果聽到敲門聲，那是快遞員，彆回應，他天亮就走。
11點鎖門，還要放小熊？那隻舊玩偶是艾文小時候的玩具，早已被洗得發白，母親卻一直不許他扔掉。現在居然要求放在枕邊？至於淩晨2點的“快遞員”……哪個快遞員會那個時間點來送貨？還“彆回應”，“天亮就走”？這條規則讓艾文後背有點發涼。
4.關於電話：我會每天下午3點給你打電話。如果電話在其他時間響起，來電顯示是“媽媽”，也不要接，那不是我。
這條讓艾文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客廳角落裡的座機。來電顯示“媽媽”，卻不是母親本人？那會是誰？惡作劇？還是……更糟的情況？他感到一絲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5.關於家務：不用給客廳的綠植澆水，它不需要。如果發現葉子蔫了，立刻用黑布把花盆蓋住，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掀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盆綠植。果然，母親再次強調了不用澆水。但“用黑布蓋住”……這處理方法簡直聞所未聞。它需要的不是水，而是黑暗？
6.關於訪客：爸爸這周不會回來。如果有人敲門說自己是爸爸，讓他說出你五歲時摔碎的第一個杯子是什麼顏色，答不對就堅決不開門。
父親常年在國外工作，一年也回不來幾次，這條本身不奇怪。但那個問題……艾文努力回憶，五歲時摔碎的杯子？記憶有些模糊，似乎是一個印著藍色小汽車的玻璃杯？母親用這個作為驗證身份的標準，既私密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7.關於紙條：如果這張紙條突然多出其他字跡，馬上把它燒掉，然後待在臥室裡彆出來，等我的電話。
最後一條，像是一記重錘，敲在了艾文的心上。紙條會自己多出字跡？燒掉？待在臥室？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叮囑的範疇，更像是什麼……應對異常事件的預案。
紙條的結尾是：“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愛你的媽媽。”
落款日期是今天。
艾文放下紙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試圖將胸腔裡那股莫名的壓抑感驅散。這與其說是生活叮囑，不如說是一套必須嚴格遵守的“生存法則”。每一條都指向某種潛在的、未知的威脅，而母親似乎知道些什麼，卻來不及，或者無法明說。
他走到冰箱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門。一股冰冷的白氣湧出，冰箱照明燈的光線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帶有蓋子的玻璃保鮮碗。裡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深紅色的紅燒肉塊，醬汁濃鬱，晶瑩剔透，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和熟悉的香料氣味。僅僅聞著這味道，就足以讓人食指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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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隻吃一塊……”他喃喃自語，強忍住立刻熱一塊來吃的衝動，小心地關上了冰箱門。母親的警告言猶在耳，他不敢怠慢。
黃昏降臨，夕陽的餘暉給客廳鍍上了一層暖橙色。艾文給自己煮了碗泡麵，草草解決了晚餐。他試圖做作業，但紙條上的內容像鬼魅一樣在他腦海裡盤旋，讓他無法集中精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漸漸被夜色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