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看到裴瓚現身,心裡也納悶得很。他對內院的主子們一貫敬而遠之,對這位神通廣大的大房少爺也並不了解。
但他不認為裴瓚是什麼多管閒事的人,更不覺得這位養尊處優的權貴,能對一個下等丫鬟另眼相待。
想來是有什麼緣故。
劉青山兀自納悶,一看氣喘籲籲跟來的富貴,立馬茅塞頓開。
劉青山氣得牙癢癢,心道:原來是這個小子出門搬的救兵!看他回到裴府會不會打死他!
富貴聞言,怒不可遏,連忙道:“大少爺彆聽他胡說八道,奴才分明看到他下藥擄走蓉姐姐!”
二人吵作一團,裴瓚卻充耳不聞。
男人低頭,一雙寡情的墨瞳靜靜望著林蓉,許是他投來的視線太過寒冽,林蓉有些吃不消,忙啞聲道謝:“多謝大少爺救命之恩……”
沒等她給裴瓚磕頭,男人已然低頭,意有所指地問:“那日的避子湯藥……便是為他飲下的?”
林蓉被裴瓚問得發懵,腦子轉了好幾圈,才反應過來,裴瓚說的是前些日子外院送魚的那回……裴瓚踩上了她散落一地的避子湯藥材。
唉,原來他博覽群書,深諳醫術,早知那是避子湯了。
林蓉又古怪地看了裴瓚一眼。
男人神色鎮定,冷漠如常,她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前一夜,林蓉承了裴瓚的雨露,後一天,她的避子湯藥被裴瓚撞破……前因後果,很難猜嗎?還是說,裴瓚壓根兒就沒意識到她就是那個承寵的小丫鬟,故而有此一問?
林蓉鬨不明白主子的想法,但她老實巴交地搖頭:“不是,奴婢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裴瓚輕扯唇角,意味深長地道:“既如此,便是個滿口胡言的刁奴,可要取他性命?”
林蓉被主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問懵了。
裴瓚說話,雖是有商有量,但林蓉明白,大少爺為官多年,城府深不可測,外人焉能窺見一斑。
頃刻間,一股冷意湧上心頭,林蓉的骨頭縫裡也冒出絲絲涼意。
林蓉抬頭,小心翼翼地探究裴瓚那張靜水深流的麵容。
裴瓚立於她的身旁,長睫低垂,琳琅指骨玩著一把鋒銳匕首,清霜月色照在他的指尖,如暈神芒,是一副漂亮的男相菩薩樣。
林蓉搖了搖頭:“倒、倒也不必殺人。”
劉青山聞言,終是鬆了一口氣。
他生怕林蓉犯渾,故意要將事情鬨大。
“大、大少爺……”劉青山眼見著出現了一線生機,他急急膝行兩步,同裴瓚求饒。
劉青山剛開口,那把賞玩的匕首,忽然刀尖一頓,指向了他。
劉青山看到裴瓚殺氣凜然的神色,不禁後退。
可那把匕首卻受磅礴內力驅使,掠風而來,橫衝直撞襲向刁奴的麵門!
劉青山隻覺眼前一花,驟然遇襲。
他的長頸被穿雲裂石的銳刃捅破!
劉青山的脖骨折斷,宛如歪脖子棗樹一般傾頹,僅傳來暴雨一般的銳響。
伴隨一股直穿心肺的劇痛,劉青山終於意識到,那些雨水濺射的聲音,並非旁的,而是他的脖頸被一把鋒刃貫穿,脈搏裡的鮮血破體噴薄,迸流而出!
劉青山瞠目結舌,他魂不附體,癱軟在地,破皮裂骨的劇烈疼痛,激出他的求生欲。
觸目驚心的紅血蜿蜒一地,仿佛一枝枝生在雪泥裡的臘梅。
劉青山死到臨頭,他錯愕、不解、驚恐,他慘叫連連,捂住傷勢猙獰的脖頸,匍匐爬來,意圖抓住林蓉的衣袍,“救、救救我……”
林蓉也驚愕不已,她嚇得手足無措。
這是林蓉第一次看到殺人的場景,太過血腥,太過衝擊。
她丟了舌頭,失了言語,啞口無言。
林蓉眼睜睜看著劉青山為了活命,在地上掙紮,他苟延殘喘,費儘心思爬向她。
沒等這具殘屍靠近,一隻墨色長靴悄無聲息踩上了那一隻染血的手。
咯吱一聲。
裴瓚踏著劉青山的指骨,製止他叨擾林蓉的動作。
“你該求的人……是爺。”
劉青山仰頭,猶如一隻卑賤螻蟻一般,呆呆看了裴瓚一眼。
裴瓚愉悅地低頭,黑峻峻的長發垂落。
男人生得唇紅齒白,沈腰潘鬢,身穿飄逸衫袍,暈著一輪皎潔月亮,霜月的光華盛大,好似佛陀降世。
那一隻踐踏肉身的腳,漸漸加重了力道。
裴瓚心狠手辣,動刀毫不留情。
劉青山喪失了所有言語。
他自知回天乏術,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血流淌一地。
月夜愈發靜謐。
劉青山所有的生機泯滅。
他的瞳仁渙散,痛苦萬分,就此狼狽地死在了寂靜的夜裡。
裴瓚慢條斯理地收腳,沉聲問林蓉:“可解氣了?”
林蓉的臉色蒼白如紙,她不敢看裴瓚,隻覺毛骨悚然。
她知道,大少爺沒做錯什麼。
劉青山罪有應得,裴瓚是在懲惡揚善。
可裴瓚僅僅微彎唇角,信手擲刃,就將一名奴仆殘殺於此,到底手段殘忍。
也是這時,林蓉才清楚明白,裴瓚兩次問話,都並非想要征得她的同意。
裴瓚不過玩心四起,他覺得有趣,蓄意戲弄旁人。
他早就存了瘋魔的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