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巨獸登陸僅剩三天——
此時的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如同這座城市正在無聲流淌的血液。
暮色四合,卻無法掩蓋城市中湧動的不安。
五艘龐大的東聯救援艦船,如同沉默的金屬巨獸,靜靜懸浮在耀茫市幾個主要撤離點的上空。
龐大的陰影投在地麵上,既像是庇護的羽翼,又帶著某種冰冷的壓迫感。
在這一刻,它們是承載希望的方舟,卻也如同一麵無情的鏡子,映照出人性在絕境中的千姿百態。
在指定的撤離點,人群組成的隊伍如同蜿蜒曲折的長龍。
在這愈發昏暗的光線中延伸,幾乎看不到儘頭。
廣播裡,循環播放著保持秩序的通知,聲音在喧囂中顯得微弱、沙啞。
防衛隊員和治安員,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汗水不斷從額角滑落,浸透了他們深色的製服。
但所能維持的,也僅僅是勉強不至於崩潰的基本秩序。
大部分市民臉上交織著驚恐、茫然與對未來的深切不確定。
緊緊抱著自己,那寥寥無幾的行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在推搡與催促中,麻木地隨著人流緩慢向前移動。
“讓開!都給我讓開!你們這些人知道我是誰嗎?我每年為這座城市上交多少稅?!”
一個衣著華麗、但此刻發型淩亂、領帶歪斜的中年男人。
試圖粗暴地推開前麵,一位緊緊抱著嬰兒、步履蹣跚的婦女,想要強行擠到隊伍前麵。
“先生,請遵守秩序!所有人必須排隊!”一名麵容稚嫩,卻眼神堅毅的年輕治安員上前。
直接用身體死死攔在他的麵前,儘管他自己的聲音也因疲憊而有些沙啞。
“秩序?去他媽的秩序!等那怪物來了,秩序能救命嗎?!”
男人徹底失去了風度,麵目猙獰地咆哮著。
甚至揮舞起手中昂貴的公文包,試圖推搡、擊打麵前的治安員。
“砰!”
一聲沉悶的擊打聲響起。
另一名經驗更為老道的防衛隊員毫不猶豫地上前,用警棍的柄部精準有力地重擊在男人的腹部。
在他因劇痛而瞬間蜷縮、乾嘔時,隊員動作迅捷地將其雙臂反剪到背後,“哢嚓”一聲銬上了冰冷的金屬手銬。
“帶走!集中看管!其他人繼續,有序上船!”
類似的衝突,在幾個主要的撤離點零星地爆發著。
那些試圖利用過往的財富、權勢或暴力搶占生路的人。
在此時絕對化的武力與緊急狀態法麵前,迅速被壓製、拖離隊伍。
與其它被控製的騷亂者,集中地拘押在一起。
他們的怒罵、哭嚎與詛咒,最終隻能無力地淹沒在人群壓抑的嗡嗡聲、孩童的啼哭。
以及救援艦船引擎,那愈發響亮的轟鳴聲中。
而與撤離點緊繃的、維持著地脆弱秩序相比。
城市的某些角落已然徹底失控,淪為了絕望與瘋狂宣泄的舞台。
一些商店的玻璃櫥窗被砸得粉碎,可是這些人不再搶奪食物和藥品。
而是紅著眼將珠寶、奢侈品塞滿口袋,仿佛這些能在末日換取什麼。
酒吧裡傳來醉醺醺的狂笑、不成調的歌聲和玻璃器皿不斷破碎的刺耳聲響。
一些陰暗的小巷中,更是發生了數起因積怨或純粹發泄而起的鬥毆。
拳腳相加、仿佛要在毀滅來臨前,將文明的外衣徹底撕碎,宣泄出最後一絲原始的獸性。
“放棄吧!沒用的!我們都得死!哈哈哈哈!”
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酒氣的男人站在仿佛荒廢的街道中心。
揮舞著半空的酒瓶,對著空蕩的街道和偶爾倉皇跑過的身影歇斯底裡地叫喊著,臉上是扭曲的狂笑與淚痕。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數輛治安局的懸浮車疾馳而來,精準地包圍了區域。
車門滑開,全副武裝、麵色冷峻的治安員魚貫而下。
“放下武器!立刻趴下!雙手抱頭!”擴音器裡傳出不容置疑的嚴厲警告。
但回應他們的,是更多扔過來的空酒瓶、碎石,以及更加癲狂、語無倫次的叫罵。
治安員們沒有再多費唇舌,網槍發射、電擊棒閃爍,配合著嫻熟的格鬥術。
迅速而高效地製服了,這些已然被絕望吞噬的靈魂。
街道上,短暫地爆發出更深的混亂,哭喊、嗬斥、肉體碰撞聲、電流的滋滋聲不絕於耳。
但很快,這些失控的雜音,也被更強大的力量徹底壓了下去,隻留下被銬住拖走的身影。
以及滿地狼藉的碎片和傾灑的酒液,在夕陽餘暉下泛著冰冷的光。
希望與絕望,秩序與混亂,無私與自私……
在這座瀕臨毀滅的城市舞台上,交織上演著最為赤裸和殘酷的劇目。
救援艦船的引擎,發出愈發低沉有力的轟鳴,巨大的艙門開始分批接納登船的市民。
而每一艘船的升起,都帶走了一部分得以存續的希望。
但這也讓那些依舊留在原地、仰頭望天的人們,心中的陰影更加濃重、冰冷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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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在城市的另一角。
與撤離點的喧囂和街頭的混亂相隔甚遠,一座寂靜的集中墓地裡,時間仿佛流淌得格外緩慢。
一個纖細的身影,獨自緩緩行走在墓碑林立的路徑上,手中捧著一束略顯簡單的白色小花。
她的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此地的長眠者,朝著墓地深處那片更為安靜的角落走去。
在經過數日近乎自我拷問般的沉思後,小滿隱約觸摸到了那個,一直阻礙自己前進的無形障壁。
而來到這裡,正是她直麵內心、試圖打破枷鎖的第一步。
不多時,她在一座打磨光滑的黑色墓碑前停下了腳步。
不出所料,碑上清晰地刻著那個她既熟悉又感到一絲複雜的名字:
陳凡
2045年——2067年
自哥哥陳凡死後,他那因變異而扭曲、最終被認定為妖魔的軀體,便被官方收走處理。
作為補償,小滿自然得到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資金。
隨後,小滿便用那筆錢,在這座安靜的墓園裡為他立了這座碑。
儘管她知道,這下麵埋葬的,隻是一個空蕩蕩的骨灰盒,或許連骨灰都隻是象征性的。
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將那束白花放在冰涼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