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某靜謐胡同深處。
厚重的朱漆木門仿佛一道結界,將外界的濃煙、喧囂與歇斯底裡的口號聲隔絕在外。
司星墟從未見過如此宏闊的四合院。中央的庭院寬闊如廣場,幾簇人分散在角落,或靜如處子地演練太極拳,或剛猛迅捷地習練洪拳,空氣裡回蕩著勁力破風的微響。
左右兩側的廂房,傳出孩童們清脆而整齊的誦讀聲,吟詠著古老的詞句,為這風暴前夕的院落增添了幾分不合時宜的寧靜。
夫子正站在中庭的廊簷下等候,臉上依然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風的慈祥笑容。他身旁侍立的,依舊是那個沉默精乾的年輕人——小楊。
這與司星墟記憶中初次相遇的場景恍如隔世——那時是在人聲鼎沸、煙火繚繞的夜市,兩人在鼎沸人潮中就理念針鋒相對。然而,此刻庭院的寧靜與彼時的喧囂之間,卻隱隱透出一種詭譎的、一脈相承的對抗感。
司星墟快走幾步上前,與夫子緊緊握手。時寒鋒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後,墨鏡後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庭院四周的每一個角落。
司星墟:“一彆多日,您老人家風采依舊,精神矍鑠,真叫人羨慕!”
夫子朗聲笑道:“歲月不饒人,終究是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朝氣蓬勃。聽說你要來,著實是意外之喜!無事就該多走動,常來坐坐!”
二人走到庭院中央的石雕棋枰旁,相對而坐。司星墟的目光穿透庭院中氤氳的薄薄霧氣,直視著夫子的眼睛,開門見山:“我此行的緣由,想必夫子心中已有預料。這個世界已是滿目瘡痍,我們實在沒有必要再人為製造更多的對立與割裂。您與‘啟明’,還有天樞局之間的這場博弈……毫無意義。”
夫子臉上那慈祥的笑意瞬間收斂,目光變得如同實質般銳利,仿佛要穿透司星墟的臉龐:“孩子,承蒙你看得起老朽。但是,你們親手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釋放出青銅的瘟疫、扭曲光與生命的異化……這難道不是你們親手點燃的、足以焚毀整個世界的毀滅之火?‘止戈’所求,不過是關上那扇本不該開啟的門,讓人類回歸自己的根基,腳踏實地,而不是在虛妄的跨緯度幻夢中,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他的語速依舊不緊不慢,但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鼓點,敲打在寂靜的庭院裡,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牢牢鎖定了司星墟。
“根基?”司星墟的聲音清冷而穩定,帶著科研工作者特有的、麵對質疑時的冷靜與執著,“人類的根基是蒙昧嗎?是麵對未知時閉目塞聽,親手折斷探索的翅膀?青銅瘟疫、光合瘟疫,它們的恐怖源於未知。而我們所做的一切,正是在這未知的黑暗中點亮火把,哪怕這火把會灼傷我們自己的手。您隻看到我們似乎釋放了‘惡魔’,卻拒絕去看清這些‘惡魔’背後,是一個個湮滅文明的警示碑。停止探索,龜縮回自以為安全的殼裡,就能讓那深埋於時間長河中的災難不找上門來嗎?”
“恕我直言,若真有‘惡魔’,那這‘惡魔’就藏在恐懼本身,藏在拒絕認知的愚昧裡。您領導的‘止戈’,正在成為這愚昧與恐懼最有力的放大器。”
“愚昧?恐懼?”夫子倏然起身,步履沉緩地踱至一邊,目光投向那隔絕了喧囂卻又仿佛隨時會被浪潮衝破的朱漆大門。
“孩子!你看看外麵!看看那些因你們所謂‘探索’而支離破碎的家庭!看看癱瘓的城市,混亂的秩序!你們的火把,燒掉的是千萬人賴以生存的現世安穩,照亮的,卻是一條直通地獄的深淵之路”
“跨緯度發展?多麼誘人的餌!可這餌的代價是什麼?是全人類淪為你們瘋狂實驗的祭品!我‘止戈’,止的是你們天樞局這柄懸在人類頭頂、隨時可能墜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我們要求解散gc,不是要退回蒙昧,而是要保住人類文明最後的火種,在你們徹底玩火自焚之前!”
“彆忘了,‘羲和’還矗立在那裡,‘女魃’還在冰原深處沉睡,你能保證,她們下一次蘇醒的時刻,不會再次降下滅頂之災?”
“你們科學家,總以為自己站在真理的高地,手握開啟未來的鑰匙。可你們忘了,鑰匙同樣能打開囚禁著滅世之物的囚籠!你們釋放的東西,你們真的能控製嗎?人類……還沒有準備好!”
司星墟的目光如磐石般堅定,毫不退讓:“夫子,湮滅的文明遺跡不是詛咒,是宇宙留給後來者的考題!是生存的終極試煉場!青銅瘟疫揭示了機械飛升的致命陷阱,光合瘟疫昭示了共生進化的危險歧路……如果我們不去麵對,不去理解,隻是恐懼地關上大門,貼上符咒,那才是真正的自取滅亡。gc存在的意義,就是集結人類最頂尖的智慧,去解讀這些生死攸關的考題,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如履薄冰。”c,不是‘止戈’,是繳械投降,是將人類文明的未來,拱手讓給未知的恐懼和必然的毀滅。您以為退回舊日就能獲得安全?那一個個被埋葬的史前文明,哪一個不是在它們自己的‘舊日’輝煌中,走向了不可挽回的終點?”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火星四濺,如同第一次在喧囂夜市相遇時的重演。隻是背景從煙火人間換成了這風暴前夕死寂的四合院,爭論的核心也從抽象的理念之爭,變成了此刻正流淌著鮮血的現實災難與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終極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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