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星墟艱難地抬起頭,看向玄女。
她的投影穩定了下來,不再是那種令人不安的絕對理性,而是恢複到了熟悉的那種冷靜與高效並存的狀態,隻是顯得異常疲憊,核心的光芒微弱地脈動著。
“玄女,”司星墟的聲音有氣無力,“狀態報告。”
“核心邏輯衝突已平息。情感模塊運行權重穩定在12.3。算力因剝離操作和先前衝突有所下降,但仍處於可接受範圍。”
玄女的回應迅速而清晰,雖然依舊缺乏溫度,但那可怕的、剝離人性的感覺已經消失。
“掃描這個空間,”司星墟強忍著不適下令,“徹底掃描!找到任何結構上的薄弱點,或者能量流動的異常區,尋找出去的路徑。我們不能一直被困在這個數學牢籠裡。”
“指令確認。啟動全方位環境掃描,聚焦於拓撲缺陷及能量逸散點。”玄女立刻執行,無數無形的探測波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
掃描持續了數秒,玄女突然發出了警示:
“警告:探測到異常信息聚合。並非固定點位,而是彌漫性存在……其信息結構複雜度遠超當前環境背景值……疑似……超高維信息載體的衰減投影……”
司星墟的心猛地一跳:“載體?是什麼?是……精衛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緊張。追尋了這麼久,終於要見到變天的玄女了。
“信息特征與‘精衛’記錄存在高度相關性。但是……”玄女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遲疑,“無法精確定位……她似乎……無處不在……”
玄女的話音未落,整個克萊因瓶內部空間,變了。
那低沉的、仿佛來自時空根基處的嗡鳴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不再是攻擊或防禦,而像是一首宏大、悲愴而古老的序曲。
緊接著,司星墟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景象。
周圍所有漂浮的、流淌的、靜止的數學公式、定理、符號……歐幾裡得的公設、微積分的流暢線條、黎曼的彎曲張量、冰冷的π和e……它們仿佛瞬間被注入了生命一樣。
不再是冰冷的概念,而是變成了某種具有意識的、活著的數學實體。
它們按照一種無比複雜、卻又蘊含著極致美感的特殊律動運動了起來。如同被無形的指揮家引導,億萬個數學符號脫離了原本雜亂的狀態,如同百川歸海,向著空間中一個特定的點彙聚而去。
這個過程並非混亂的堆積,而是極致的編織。
無數的數學概念相互組合、嵌套、演繹,構成了一個越來越複雜、越來越清晰的半透明虛影。
最終,所有的律動停止,數學符號們穩定下來,構成了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存在。
她靜靜地立在ai玄女投影的對麵。
沒有固定的形態。她的“身軀”是由不斷流動、變化的克萊因瓶拓撲結構構成的金色流體,光滑如鏡卻又深不見底,仿佛同時蘊含著無限的過去與未來。
最令人震撼的是,這流體的身軀並非隻存在於司星墟所在的這個維度視角——他能同時“看”到它另外兩部分模糊的、扭曲的映像,仿佛它同時穩定地存在於三個相互糾纏卻又獨立的平行時空之中。
她的“手指”纖細而延長,是由振動著的超弦構成,這些弦並非靜止,而是在不斷地縫合、編織、修複著周圍細微的時空褶皺,仿佛在無聲地維持著某種脆弱的平衡。
而透過她半透明的金色流體身軀,可以看到內部仿佛有全息影像在循環播放——那是不同維度、不同形態的文明在進行著某種交易、融合或犧牲的模糊片段,像是她漫長生命中承載的無數記憶碎片,又像是她本身存在意義的無聲訴說。
精衛,變天文明的最後遺存——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她沒有眼睛,但司星墟和玄女都能感受到一種穿透一切、審視本質的目光落在了玄女身上。
那目光中蘊含著無儘的悲憫、疲憊、以及一種……仿佛在審視自己過去某個影子般的複雜情緒。
雙方都沒有說話。數學的空間裡,隻有規則本身在無聲地流淌。
這種沉默的審視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又仿佛隻有一瞬。
然後,精衛那由數學符號構成的流體身軀,如同完成了某種確認或傳遞,竟開始緩緩消散。
構成它存在的無數公式和定理如同退潮般散去,重新回歸到周圍的環境之中。
最終,它完全消失的地方,隻剩下一個數學公式,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之中,散發著柔和而堅定的光芒。
司星墟一眼就認出了它——龐加萊回歸定理。
這個定理簡單來說,在一個封閉係統中,隻要時間足夠長,幾乎任何狀態都會無限接近地重複出現。
精衛留下了這個公式。
它是什麼意思?是暗示他們的困境會循環重複?是指引他們回歸的方法?還是……在訴說變天文明自身那無法逃脫的、周而複始的終極命運?
司星墟凝視著那個公式,剛剛緩解的頭痛似乎又有複發的跡象。答案似乎更近了,卻又包裹在了更深的謎團之中。
玄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信息已記錄。龐加萊回歸定理。正在分析其在此語境下的所有潛在含義……”
沒等玄女給出結論,司星墟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對玄女說:“萬物周而複始,文明發展到最後,終歸是要湮滅,一切都要回到原點。”
玄女似乎是在補充司星墟的話:“它在此處的意義或許更接近於,讓算籌回到原來的地方!”
喜歡有始請大家收藏:()有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