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
這個詞從未像此刻一樣，被詮釋得如此淋漓儘致，如此令人絕望。
“逐星者”號，這艘人類科技的巔峰造物，在穿過蟲洞後，仿佛一粒微不足道的宇宙塵埃，懸浮在無垠的黑暗虛空中。
而它的正前方，占據了整個視野、甚至吞噬了所有背景的，是那顆——行星級的翡翠顱骨。
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如同亙古長存的死神麵龐。其材質超出任何已知的岩石或金屬，那是一種凝固的、仿佛內部有液態光暈在緩慢流轉的翡翠色結晶，散發著恒久不變的幽綠光芒。
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令人心悸的、仿佛隨時會蘇醒的磅礴意識。
兩顆巨大的眼窩，是純粹得連光線都無法逃逸的絕對黑洞，深不見底，仿佛直通宇宙的終極虛無，僅僅是凝視就足以讓人的理智滑向深淵。
艦橋內死一般的寂靜。
儘管有了地球的預警和心理準備，但直麵這超乎想象規模的造物，所帶來的視覺與心靈的雙重衝擊，依舊是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的。這是一種源於生命本能的、對絕對偉力和未知的敬畏與恐懼。
短暫的震驚之後，司星墟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聲音因乾澀而略顯沙啞：“玄女，全麵掃描！尋找結構薄弱點或可能的人口！”
玄女的響應似乎也慢了半拍，她的數據流出現了瞬間的紊亂：“警告：檢測到超強脈衝輻射層籠罩整個……‘天體’。輻射類型未知，能級足以瞬間汽化我們的護盾和艦體。無法直接靠近。”
“這根本不可能！”尼爾下意識地道，“如此巨大的顱骨結構，無論是何種材料，其自身的引力就足以將它壓垮！這違背了所有的物理定律！”
“除非……”本傑明博士接口道，他的眼神銳利，帶著考古學家穿透表象直指本質的直覺，“我們看到的，依然不是它的物理本體。就像貴州上空的星雲一樣，這或許仍然是那個龐大意識乾涉現實後，投射在我們所能理解的維度上的、一個更為凝實的表象，一個我們所能理解的樣子！”
玄女迅速驗證了這一猜想：“同意本傑明博士的判斷。掃描顯示，該結構內部密度均勻得不可思議，且不存在任何常規天體應有的內部活動跡象。它極可能是一個高維意識在三維宇宙的‘錨點’或‘投影’。要觸及核心，我們必須穿過這層輻射表象，深入其‘內部’——但需要找到一條安全的路徑。”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隔離艙。那裡，小型翡翠頭骨的活躍度已經達到了頂峰，它不再是溫和脈動，而是在劇烈地“燃燒”著，表麵的神經光路如同沸騰的翡翠熔岩，散發出的共鳴脈衝幾乎肉眼可見。
司星墟眼中光芒一閃：“玄女！模擬小型頭骨的信號特征，用它作為基準模板，全麵掃描前方‘星球’表麵，尋找能量簽名完全匹配的區域！那裡就是入口！”
“指令確認。掃描中……匹配完成。”
玄女的聲音帶著一絲發現關鍵線索的急促，“匹配點位於右眼黑洞正中心，信號特征吻合度100。那裡是輻射層的唯一‘泄壓閥’，也是唯一允許同源信號通過的‘門戶’。”
“右眼……”司星墟凝視著那個仿佛能吞噬靈魂的黑暗漩渦，“調轉航向，目標，右眼黑洞。”
飛船謹慎地移動，如同朝聖者走向神隻的祭壇。越是靠近，那股無形的吸力就越發明顯，並非物理上的引力，而是一種作用於意識層麵的、仿佛要將人的思維都拉扯進去的詭異感覺。
那黑洞在他們眼前不斷擴大，直至充斥整個前舷窗，變成一道隔絕一切的黑暗之牆。
“尼爾！”司星墟下令，“調整脈衝發射器，集中所有備用能源，最大功率，模擬翡翠頭骨信號特征，給我轟擊黑洞正中心。”
“明白！能量填充……100！信號調製完成……發射！”
一道凝聚了逐星者號龐大能量的、與小型頭骨波動完全一致的翠綠色能量束，如同亞瑟王的神劍，猛地射入那無儘的黑暗之中。
沒有爆炸，沒有閃光。
能量束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黑暗吞噬。
然而，幾秒之後——
那原本仿佛永恒旋轉、吞噬一切的黑洞中心，猛地一震！一種無形的、卻能被傳感器清晰捕捉到的共振波以它為中心擴散開來。緊接著，那令人心悸的、足以毀滅艦船的脈衝輻射讀數，如同退潮般急劇減弱，直至歸零。
玄女立刻報告：“共振成功！輻射屏障已解除！門戶穩定化窗口期未知。”
“陳浩！”司星墟沒有任何猶豫，“就是現在！最大加速，衝進去！”
陳浩早已將手按在引擎操縱杆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幾乎在司星墟命令發出的同時，他將推進器一推到底！
“逐星者”號引擎發出前所未有的怒吼，化作一道流星，義無反顧地撞向那剛剛平靜下來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沒有撞擊感，沒有聲音。
艦體像是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液體幕布，又像是墜入了一個沒有儘頭的夢魘。舷窗外的一切光線和景象瞬間消失，被一種無法形容色彩的、流動的混沌所取代。
短暫的失重和時空錯亂感之後——
他們穿透到了“另一麵”。
無聲無息地，從黑洞的一麵，進入了顱骨的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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