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村中央那座由最大石屋臨時改成的議事廳內,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鉛灰色的天空。粗糲的石牆擋不住外麵海浪的喧囂,更擋不住屋內彌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恐懼與憤怒。
長條石桌旁,坐滿了人。白沙村的石墩、小螺灣的老村長、漁鼓村的代表、鹽田村新推舉的代理村長老村長還在養鞭傷)、海帶村的頭人,以及王林麾下衛隊的幾名核心隊長,包括海石頭。每個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目光或憤怒、或恐懼、或茫然,死死地盯著石桌中央——那塊浸透了人血、散發著濃烈腥臭的灰白帆布,以及上麵那行如同毒蛇獠牙般的血字。
“……千兩紋銀!十擔精米!還要送到黑礁灣口!他們怎麼不去搶鎮守府?!”白沙村的石墩猛地一拍桌子,粗糙的石桌麵發出沉悶的響聲。他雙目赤紅,脖子上青筋暴跳,魁梧的身軀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這幫挨千刀的海耗子!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裡逼!”
“就是!我們幾個村子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麼多!”小螺灣的老村長愁容滿麵,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聲音帶著哭腔,“這分明是要我們的命啊!”
鹽田村的代理村長是個精瘦的中年漢子,臉上還帶著鞭傷未愈的淤青,眼神閃爍,低聲道:“王…王盟主,那獨眼蛟凶名赫赫,吳隊長都拿他沒辦法…要不…我們…我們忍一時之氣?湊點東西意思意思?總比…”後麵“送死”兩個字他沒敢說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放屁!”漁鼓村的代表是個火爆脾氣的獨眼老漁民,聞言猛地站起來,僅剩的獨眼怒視著鹽田村代理村長,“意思意思?今天給他一千兩,明天他就敢要一萬兩!後天就要我們的漁船,要我們的婆娘!忍?忍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海蛇幫就是喂不飽的惡狼!今天他敢殺我們一個人釘在碼頭上示威,明天就敢殺我們一船人!”
“老魚頭說得對!”海帶村的頭人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此刻也甕聲甕氣地開口,拳頭捏得咯咯響,“不能忍!忍了,我們礁石盟就完了!人心散了,以後誰還信我們?誰還跟著王盟主?”
“可不忍又能怎麼辦?”鹽田村代理村長提高了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尖銳,“去黑礁灣?那是龍潭虎穴!進去就是死!吳隊長帶著鎮衛隊都折戟沉沙,我們這些人去了,夠給獨眼蛟塞牙縫嗎?那是送死!白白送死!”
爭吵聲瞬間在議事廳內爆發。主戰的聲音帶著血性與屈辱的憤怒,主和或者說主退)的聲音則充滿了對現實力量的恐懼和對海蛇幫凶殘的忌憚。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在憤怒的火焰下蔓延,讓整個廳堂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海石頭幾次想開口,都被激烈的爭吵打斷。他焦急地看向坐在主位、一直沉默不語的王林。
王林如同入定般坐在那裡。石屋狹小的氣窗透進一縷微光,照亮了他半邊棱角分明的側臉,另一半則隱在深沉的陰影裡。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緩慢地敲擊著冰冷的石桌麵,發出單調而規律的“篤、篤”聲。這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廳堂內的喧囂,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爭吵聲漸漸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王林身上。恐懼、憤怒、絕望、期待……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他們眼中。此刻,這個沉默的年輕人,是礁石盟唯一的支柱,也是決定所有人命運的關鍵。
王林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掃過在座每一張寫滿焦慮的臉。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讓喧鬨徹底平息。
“獨眼蛟要的,不是銀子,也不是米。”王林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如同冰泉流淌,“他要的,是我們礁石盟的脊梁骨。”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塊染血的帆布上,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他要我們跪著,把脊梁骨抽出來,雙手奉上!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他海蛇幫圈養的肥羊,予取予求,再無翻身之日!”
議事廳內一片死寂,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送錢?送糧?”王林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那是飲鴆止渴!隻會讓他的胃口越來越大,刀子磨得更快!直到把我們連皮帶骨,吞得渣都不剩!”
鹽田村的代理村長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在王林那冰冷的目光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去黑礁灣硬拚?”王林的目光轉向石墩、獨眼老魚頭等主戰派,聲音依舊平靜,“是,那是死路。獨眼蛟的實力,接近築基中期。黑礁灣的地形,是他的天塹。我們這點人,衝進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
主戰派們眼中的火焰黯淡了幾分,拳頭卻捏得更緊。
“所以,我們既不能跪著送錢,也不能莽著送死。”王林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重錘落地,敲定了基調。他緩緩站起身,身形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挺拔而孤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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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脊梁骨,不能斷!”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礁石盟的旗,剛立起來,就不能倒!倒了,就永遠站不起來了!”
他環視眾人,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鐵:“獨眼蛟以為他吃定我們了。他以為我們隻能選跪著生,或者站著死。但他忘了,這世上還有第三條路。”
“什麼路?”海石頭忍不住問道,聲音帶著急切和一絲希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著王林。
王林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石桌旁,拿起那柄沾著血肉碎屑的鏽蝕魚叉。冰冷、滑膩、帶著死亡氣息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他掂量了一下,然後猛地抬手,狠狠地將魚叉投擲出去!
“奪!”
一聲悶響!鏽蝕的魚叉如同黑色的閃電,深深釘入了議事廳粗糲的石牆!叉尾兀自嗡嗡顫動!
“他要我們在黑礁灣口交錢糧?”王林指著釘在牆上的魚叉,聲音冰冷而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們偏不去!”
“他要我們恐懼退縮?”他目光掃過眾人,“我們就讓他看看,什麼叫困獸猶鬥!什麼叫以牙還牙!”
“他不是盤踞在黑礁灣嗎?他不是靠著那迷宮般的水道稱王稱霸嗎?”王林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鋒銳的弧度,如同出鞘的匕首,“那我們就斷了他的爪子!拔了他的毒牙!讓他變成一條困死在礁石洞裡的泥鰍!”
“傳令下去!”王林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衛隊集結!進入一級戰備!所有漁船、物資,全部集中管控!派出所有熟悉附近海域的老漁民,我要黑礁灣外圍,所有可能的補給點、了望哨、乃至他們可能偷偷靠岸的隱秘灘塗!給我一寸一寸地摸清楚!一隻海鳥飛過,也要知道它往哪個方向!”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在座每一個村長和隊長:“記住,這不是去黑礁灣送死!這是守株待兔,圍點打援!我們要讓獨眼蛟知道,他敢伸爪子出來,我就敢把他的爪子,一根一根,剁下來!”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殺伐之氣,隨著王林的話語,瞬間彌漫了整個議事廳。恐懼並未完全消散,但一種被逼到絕境、破釜沉舟的血性與狠戾,如同壓抑的火山,開始在眾人眼中凝聚、燃燒。
礁石盟的獠牙,在死亡的威脅下,悄然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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